《风华绝貌》写点欢快的东西

子望暮语 1天前 138

1.大虫

“哎呀!我的李将军又死了!”

杨二毛跪坐在地,拳头狠狠砸在田埂上,溅起几点泥土。一旁的刘小龙得意洋洋,自从自己的红袍力士败了,他便到处去搜寻得力干将,终于在今日用一只红羽大将军连败了杨二毛十七阵!

“哼哼,我的红羽大将军是不可战胜哒!”

刘小龙双手叉腰,颇有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真好啊……”

不远处一块田地里,吕二狗戴着斗笠,扛着锄头远远的看着。

“刘小龙已经赢了十七场了,再来一场就是孩子王了吧?”吕二狗在心中默默的数着,他已经在这站着看了快一下午。中途发现太阳太大,还回家拿了顶缝补了好几处的斗笠遮阳,这也导致他今天地里的活基本没做。

“我记得听老人说,得了村孩子王就可以去争县孩子王……然后……然后什么来着?”吕二狗摸着肚子,“有些饿了……再看一会吧……”

刘小龙双手叉腰,嘿嘿一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杨二毛却猛地跳起来,指尖戳着他的鼻子,骂道:“刘小龙!你生孩子没屁眼!拿你家打鸣的大公鸡来斗我的虫!你要脸不要!?”

“喔喔喔!”红羽大将军似乎听懂了,双翅一振,火红的冠威风凛凛!

刘小龙不以为意,一只脚有节奏的敲打地面,哼了一声:“你也没说不能用公鸡啊!”

“还要不要再打了?还有没有想打的啊?没有的话,那我就是——”刘小龙刚要得意的宣布自己就是新一任孩子王时,一道剑光闪过,那用木棍围起的栅栏里,红羽大将军的头咕噜一声滚在了地上……

“啊!?白如剑!你赔我的鸡!”

刘小龙看着那没有了动静的鸡心疼不已,可脚上却像扎了根,只敢嘴上说说,却不敢上前。

“是白秀才的儿子……他怎么还在村里?我记得之前不是去县里竞选孩子王了吗?”吕二狗站的腿酸,索性双手托着下巴,蹲坐在了田地间。

他知道那白如剑是白秀才的独子,村里唯二的人材,别说是一个刘小龙,就是十个绑在一块,也打他不过!

白如剑收剑入鞘,一脸无语,说:“无聊透顶,如果孩子王真这样简单,我早得十八遍了!”白如剑喝道:“干脆你们重新比一把,三天后还在这里,但这次只准用虫!”

“唔…”

杨二毛拍着胸脯:“我没问题!就看你敢不敢!”

刘小龙还有些犹豫,旁边的李胖子吃着地瓜干神秘兮兮的走过来,怂恿道:“哎!你怕什么?我听我爹说,旋光山上最近出现了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把它抓了准能赢!”

“吊睛白额大虫?没见过,有多大?”刘小龙听见大虫二字两眼直放光,到底是什么样的“大虫”能让李叔他们那帮子大人都念叨呢?

“不知道,”李胖子摇摇头,信誓旦旦的说:“大者,虫中之王也!你看,大槐树、大公鸡还有大母猪!哪个不大?这肯定是最强的不用说!”

刘小龙看他如此自信,却还是有些疑惑,他记得老人们经常会吓唬小孩,说山上有大虫!还会吃人!没亲眼见过,也没听过哪个人被吃了,权当是骗小孩的故事。当即就答应了下来:“好!那就三天后,在这一决雌雄!”

两人互相撂下了狠话,各回各家开始为三天后的决战而做准备。

吕二狗嘿咻一声站起,扛着锄头转身回到了田里。

一直忙活到了月亮高挂,才结束了田地间的农活。

他走在村子里,看着各家各户灯火通明,大人小孩嘻嘻哈哈的围坐在一起,只是抓了抓胳膊,一头扎进了黑暗里。

白河村说大不大,目前止有十五六户人家,基本全建在村子的中心。而周围则更多的是一些空下来的老房子,砖墙瓦片都被村里人拆了个一干二净,也只有最西边的角落里还剩间独门独户的破瓦房——那就是吕二狗的家。

家境本就贫寒的吕家,从大儿子吕栋出生后就每况日下。因那吕栋身子骨弱,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染病,直到掏光了家底病情也不见好转,后来便死了。

没过两年,其母月风华又怀了吕二狗。

结果在出生那天,拗不过即将病逝的奶奶,起了个吕二狗这个名字,都说是贱名好养活嘛。

事实貌似也确实如此,吕二狗生下来虽然瘦了点,只有四斤八两,而且也跟他大哥一样时不时就会沾染些小病小灾,可奈何命硬,即使有时吕报国二人忙着农活忘了孩子,也总是会逢凶化吉。

直到吕二狗八岁那年,其父吕报国在接到一封信件后就着急忙慌的带着月风华赶去了县里,只留下懵懂的二狗守家。

他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抛下自己,只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面。

屋子里很黑,二狗舍不得点灯,便靠着窗户射进来的月光摸到桌子上被洗的干净的麻布包起来的粗粮饼,就着水咽巴了两口后便躺在床上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只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

“二狗!二狗!”

吕二狗听到声音,推开门来到院子里。

这时天已经很黑了,零零散散的几颗星星可照不亮村里的路,但那微弱的光映在吕二狗的脸上却让刘小龙不禁浑身一哆嗦。

眼前的人,身量似乎不高,但站在那儿,却有种说不出的清冷。眉如墨画,目似点漆,一张脸白如雪,肌肤更细腻得不像话!哪里像个田间地头滚泥巴的庄稼汉?分明比镇上那些娇养的小姐还要精致!在这破败肮脏的院子里,干净得格格不入。

加上天色模糊,刘小龙只以为是个姑娘,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羞着脸,哆嗦着伸出手:“你…你…你好…这…这不是吕二狗家吗?”

“我就是吕二狗。”

“啊?你原来是个姑娘啊,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男孩子呢哈哈哈……”

“……”

“咳咳,我这有一些钱……”

“我不卖身。”吕二狗斩钉截铁的说,刘小龙先是一愣,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不要误会!事情是这样的……”

刘小龙将事情重头说了一遍,并表示抓到大虫后会再给他五个铜板。

吕二狗若有所思:“这虫子…有多大?”

“大概…这么大?”刘小龙也不清楚那李胖子口中说的虫中之王到底有多大,不过据他多年斗虫的经验来看,怎么说也不会超过一个巴掌这么大吧?

“十个。”

“什么?”

“我说我要十个,加上订金,一共十五个铜板。”

“就算你是个姑娘也不能抢劫吧!”刘小龙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狮子大开口!十五个铜板,对于他们这种在山村里长大的孩子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半年的零花钱呢!

吕二狗知道对方是村长的儿子,手里的零花钱肯定不少!十五个铜板……他心头忽然一热,加上自己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数量,刚好一百五十枚!

下次刘庆叔从青阳县回来,就可以央求着让他带自己离开这里,去一个大城市……不仅机遇更多,还能找一找关于父亲母亲的线索,哪怕是死了……

想到这,吕二狗嘴角一歪。

他见对方犹豫,转身就要进屋,刘小龙一咬牙,一狠心,喊道:“好好好!十五个就十五个!”

两人达成了协议,一个心在滴血,一个心里想着之后的事。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吕二狗就醒了。就着凉水啃了几口硬邦邦的杂粮饼子,他背起角落那个磨得发亮的旧背篓,拿起一柄用竹竿和破渔网自制的简陋兜网,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看到那些被比自己家还要破的旧房废墟,二狗就想起了六年前的雨夜。

年幼的二狗和父母一起吃力的推着那扇在风雨肆虐中摇摇欲坠的木门。

他透过门缝好奇的看向外面,屋外风声萧萧,雨如刀,掀飞了白河村大半的屋顶!还从屋里卷起一些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加入了那场风雨中!

年幼的二狗不知道那是什么,却看到一个身影在风雨中站立,而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吓得二狗急忙躲在了门后。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凶厉的眼神还是会让他不自觉的打个寒噤,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但不管如何,这六年自己是安然无恙的渡过来了,他现在只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四年的故乡,去看看白秀才口中的天下九州究竟有多大!

白河村周围有一座旋光山,据说是因为早晚太阳光射入山林会给人一种晕天旋地的感觉,老人觉得它邪乎,便不让自己的孩子上山。

当吕二狗来到那座山前,太阳刚好从东边升起,第一缕晨光伴着山间凉爽的风斜斜地射入山林。

刹那间,整座旋光山仿佛都活了过来,层层叠叠的林木间折射出无数跳跃、旋转的光晕,五彩斑斓,炫目迷离,真给人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山林间的路十分狭窄,刚走了没多久,吕二狗就觉得头晕目眩,一时间分不清楚天南地北。

他强忍不适,仔细的瞅着路边,生怕错过一丝线索,脚上开始不自觉往更深处走去。

路上遇到了几只“大虫”,说是大虫,却也在平日里见到的范畴之内。

他想着那头大虫可能的模样,是独角虫那般?还是像大甲那样头上长着两个角?或者是有着五色的光芒?巴掌大的巨型天牛?

吕二狗不清楚,只是一味的走着,早知道就问清楚一些了。

当林间阵阵阴风掠过,吕二狗裹了裹衣服,随着时间渐渐推移,他心气逐渐被磨没了,背上的背篓里却装满了野菜、药草,这趟倒也不算是白来。

“能吃…能吃…这个也能吃…”他细细辨认着背篓里的野菜,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

二狗继续往里走去,他想赶在太阳下山前捉到大虫,这样明天就可以去隔壁村把菜和药草卖掉,尽量赶在刘庆叔回来前再攒上一波生活费,这样就可以离开这个小村子,去到外面更广阔的地方了。

他这样想着,抬起头,看到一棵老树上有官府贴着的通告,字写的密密麻麻,好在跟着白秀才学过几节课,不然还真就一个字都不认得!

他喃喃自语:“青阳县…什么什么…伤人?什么啊?完全看不懂啊!”就在他抱怨的时候,看到下面画有一幅潦草的图画,旁边还写着几个公正大字。

仔细看着那副画:“吊睛…白额…”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惊呼出声:“不会是老虎吧??”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吕二狗头皮发麻,转身就想跑!

就在他扭头的刹那——一声低沉、雄浑的咆哮,如同炸雷般从密林深处猛然爆发!

顿时狂风骤起,林涛怒卷!

只见一道黄黑相间的巨大身影,裹着腥风,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吕二狗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狠狠撞在了胸口!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瞬间炸开!他像被铁匠的大锤击中,整个人离地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身后的树干上!

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前襟,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视线模糊中,他看到不远处的青石上,稳稳坐着一头庞然大物。

吊睛白额,琥珀色的冰冷竖瞳死死锁定了他,口中流着透明的液体,呼着热气,喉咙里还发出威胁的低吼,森白的利齿在透过林叶的微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2.拜师

生命是脆弱的,死亡只在一瞬间。

翻个面,人就没了。

吕二狗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是那么慢……

铁锈味的血从喉咙里不断反上来,沿着嘴角淌下。

那头斑斓猛虎正在他的腹部位置大快朵颐,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点痒,又有点痛,但总得来说还是热的。

很热很热,可除了那里,其他地方都是冰冷的……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一个苍老的咆哮在林间炸开,视线逐渐熄灭中,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头戴斗笠的家伙正举着什么狠狠砸向那头猛虎!

二狗睁开眼后,发现自己跟着人群在走,他瞥向一旁的石碑,才知道自己走在了黄泉路上。

周围的景色似乎也没变化多少,就是阴冷冷的,天空像灌了铅一样暗沉,太阳不大月亮也不圆。

吕二狗挠着头,他不想死,其他人也不想死,甚至还有妄图逃跑的家伙。可结果是什么呢?被那些鬼差痛扁了一顿,用铁索铐住手脚,在地上拖着。

吕二狗看到这一幕,咽了咽口水,如果还有的话,他收回向后迈出的脚,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他握紧了拳头,不想就这样去死,明明还差一点就可以出去看看了,那时再死也不迟啊!

他是这样想,可其他人呢?想必也是如此吧。

于是,便好像有人听到了他们内心的呼声与不甘,有人骑着金甲巨龙从天而降,一拳打碎了酆都城!

趁着这混乱时刻,吕二狗跟着众人头也不回的,沿着黄泉路回到了阳世间。

他从噩梦中惊醒,回忆着那似真似幻的场景。

石室外的天已经微微有些亮了,他摸着腹部仍旧火辣的伤口,迈着步子走出石室。

一间白云观,建在了半山腰,山雾笼罩若隐若现。

清早天色微明,正殿里有位鹤发长须的老道士,他旁边站着两男一女,皆是二十来岁的模样,面容清秀,正气凛然!

不过,若是单比相貌,面前跪坐的那名少年则更为出众就是了。

三位弟子见了,一个不为所动,一个轻轻一笑,一个则别过了头。

“阿弥陀佛…”

吕二狗一愣,双眼向上一看,就看到右侧为首的弟子悄悄靠近湛元子,轻声提醒:“师父,念错了…”

湛元子瞄了眼身后的祖师像,重新开口:“咳咳,贫道前日救你并非是看你天赋异禀,更不是见你骨骼惊奇,也不是要让你复兴宗门剿……”

左侧面上带笑的弟子用脚轻轻一碰:“师父,说的太多了!”

“咳咳,总而言之,一见修行苦,万般不回头。你…可想好了没有?”湛元子看着这位十四岁的少年,两眼闪闪发光。

经过那日遭遇后,吕二狗便清晰认识到了,行走天下可不光是靠说,还要凭自己身上的本事。

以往总是想着攒够了钱,出了村,先去青阳县,可去了哪里要做什么呢?他没有想过。

当下吕二狗眼前就摆放着一个机会,毕竟老道士的丹药很有效,但看刚才他们师徒的动作,却又觉得像是一个坑!

哪有人会主动往坑里跳?

“师父。”二狗双手下意识合十,却顿时慌了起来:“……手势好像用的不对?”

湛元子心满意得,笑道:“既入了我道门,当与你起个法号才好称呼。你原姓吕,可二狗这名却不像是个修行人。”湛元子摇摇头,思忖再三:“清静为天下正,便与你取个正清吧。”

“弟子吕正清拜谢师父赐名!”

吕正清本就不喜欢二狗这个名字,尽管他几次三番的请白秀才帮自己起名,可村里人仍旧习惯叫他二狗,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不去管他了。

“我这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也不像其他地方弟子繁多,上上下下也就只有我们师徒五人而已。”湛元子一挥拂尘,右侧首位那名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子便向前踏出一步,青色的道袍无风自动,目光坚毅。

“此乃你大师兄,云正淳。”

云正淳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声音雄厚:“师弟。”

吕正清有样学样,不过身体弯的比对方要更低一些:“大师兄。”

他能感受到大师兄身上那股不同于师父湛元子的气息,如山般沉稳,让人安心。

“此乃你二师兄,明正澈。”

那是一位比云正淳要稍小两岁的男子,他脸上似乎时时刻刻都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笑来,青蓝色的袍子十分贴身,跟着他潇洒随性的动作而带起一阵风来。

“小师弟~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修行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明正澈咧嘴笑着,上上下下将吕正清打量了个遍,后者被这刺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舒服,却还是回礼道:“多、多谢二师兄。”

“还有这个……呃……”湛元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是你三师姐水正漪。”

那名女子站在湛元子左侧,与另外两位衣着简单的师兄不同,身上的袍子是用丝绸精心织造而成的,上面用各种颜色绣成了一幅美伦美奂的山川江海画。

她眸子如流光寒星,肌肤白如雪,樱唇紧抿,并没有回身,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吕正清一眼,没有作礼也没有出声。

“三师姐好。”吕正清恭恭敬敬的行礼,前者仍旧无动于衷,直到湛元子不满的往她头上轻轻一敲。

“痛……”水正漪捂住脑袋,湛元子有些不高兴的说:“平日里见你话不是挺多的吗?今天怎么这般没礼貌?”

水正漪这才抱拳作礼,不情不愿的说:“师弟。”随后立刻扭过身去,吕正清抬头的瞬间看到她那张冰冷的脸上,嘴角似乎轻微的上扬了一下……

“好了,拜师仪式结束,为师还有事要下山一趟。你伤势未愈,就先跟随正淳学习些吞气吐纳、强身健体的功法,待为师回来,再教授你些入门级的心法。”

湛元子说完,从蒲团上起来,刚走出门,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回身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可独自出门,特别是晚上!“交代完,湛元子就急匆匆的往库房去收拾了一番,带着个斗笠穿了件蓑衣便下山去了。

云正淳还未开口,明正澈就已经将手随意的搭在了吕正清胸前,用手搅着他的头发,笑嘻嘻的说:“不知道师父从哪里诓的你来,不过也好,多了个人,观里的活每人都能少干些了。”

“师兄说的这是哪里话,只要吩咐,观里的各种杂活什么的我都能做。”

云正淳说:“小师弟不用拘谨,入了门,那我们就是一家人。这白云观不大,我们师兄弟四人每天轮流值日就可,还是先让你二师兄带你去换身衣服,就可以来做早课了。”

“是,师兄。”

明正澈拍拍他肩膀,吕正清就跟在后面出了殿门。

里面,云正淳和水正漪对视了一眼。

“我们这白云观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刚刚的是供奉祖师的明心殿,也是我们每天上早课的地方。此外还有师父的炼丹房、藏经阁,后院还有一块用来种菜的田地……”明正澈边走边看,吕正清也跟着他一起看。路过院门时,明正澈突然指着外面,小声说:“师弟,你瞧。”

吕正清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旭日初升,红光映苍穹。远处云山雾霭,山猿嚎叫,仙鹤南飞!

下方山雾正浓处,风搅着雾气变幻,似有龙蛇游动。

湛元子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拄根竹杖的身影在那条隐匿在雾气中的陡峭山路上渐行渐远,直到一阵清风从群山之间吹来,湛元子的身影才彻底消失不见。

那呜呜风啸在吕正清听来,比山间的猛虎还要响亮!比老牛的哞叫还要沉闷!就好似一头巨兽在低鸣!

直穿过白云观的大门,顺着明正澈的指引,包裹在了吕正清的身上!




3.师姐

山风清凉将吕正清脑中的混沌吹散,整个人顿时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好些了吗?”明正澈露出两颗尖牙笑着,用手指了指脑袋:“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脑子都会有些不舒服,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发现。”

“好多了,谢谢师兄。”

呼——

一件颜色暗红的旧袍子被明正澈套在吕正清身上,后者双臂伸平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堆满杂物的库房里。

吕正清手指不断摩挲着身上的料子,有些粗糙厚重,还带着一股陈年的土气和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药草混合着的某种腥气。

明正澈左看右看,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翻箱倒柜,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样式古朴的青玉簪子,把吕正清的头发盘了又盘,然后用簪子固定住,拍着手:“这下就顺眼多了!师父别的宝贝没有,破烂还是有不少的,就是这袍子有些脏,回头让你师姐洗一洗。”

“洗衣服这种事我来就好了。”

“没事的没事的,别看你师姐表面高冷,其实啊,她心可善着呢。而且观里的活原本就是我们三个轮流的,如今加了你就变成了四个。”明正澈帮他系好了带子,拍打掉上面的浮灰:“好,去上早课吧。”

两人来到正殿,正碰上水正漪,她换了一件淡青如水的新袍子,脸上还有些未洗净的烟灰。

“师姐。”吕正清低着头,双手放在身前,后者点点头。

明正澈笑着,一脸嫌弃的提起那件暗红袍子的袖口:“师妹,一会给咱们师弟的袍子洗一洗,瞧瞧这多脏。”

吕正清生怕惹得对方生气,连忙摆手:“不、不用麻烦师姐,我自己洗就……”

“我知道了……”水正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吕正清有些不知所措,而且对方还来到了自己面前,伸出纤白玉指,面色清冷的摸着那件袍子。“师兄你也真是,明明有干净衣服不拿,非跑到师父的库房里找。那些东西都不知道他穿了几年了,每次叫他扔掉扔掉却都不听!”

明正澈嘿嘿一笑,也不解释,先一步进了殿里。

吕正清不知所措,却被水正漪轻轻拉住手腕,一起进了殿。

正殿里,云正淳正襟危坐,他周身好似有着某种若有若无的气缓缓流动,让整个明心殿都充斥着一种山风微凉的感觉。

等明正澈三人坐定,云正淳便从冥想中苏醒,殿里那股子凉气也就随之消失了。

因为吕正清这个小师弟的新加入,云正淳便没有继续讲昨天的《玄黄浑天经》,转而说的都是一些关于吞气吐纳之类最基础的东西。

“……师父说修行要先感知天地间的气,那要如何感知呢?便是通过我们日常的呼吸,清气入,浊气出,用天地间的气洗涤自身,这便是修行的第一步了……”云正淳说的很细、很直白,生怕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弟听不懂。

即使如此,吕正清还是听的懵懵懂懂,不过比起白秀才教的千字文还是要简单不少。

“只要呼吸就可以了吗……”

云正淳听到他的低声细语,便问道:“正清师弟,你是有什么没听懂的地方吗?”

“倒、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大师兄说的这些,像我这种普通人真的也能学会吗?”

云正淳微微一笑,肯定的说:“当然!师父说:世间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在这条路上又哪来的什么高低贵贱呢?只要潜心修行,早晚有一日必可登仙境。”

“嗯。”吕正清重重点头。

云正淳又继续说了一会,看了看时辰后说:“好了,今日早课就先到这里。”云正淳起身:“大家可以去吃早饭了,之后到庭院里练功。”

“是,师兄。”众人异口同声。

吕正清跟在师兄师姐身后,脑海中仔细回想着刚刚早课的内容。那些东西,大师兄虽然说的直白,但听着听着,自己的呼吸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规律了起来。

随着清气入体,死里逃生后潜藏在心底的心悸和混沌也有所缓和。

厨房里,水正漪正在收拾碗筷,明正澈打着饱嗝,跟一旁的吕正清悄悄说:“你师姐虽然做的饭是难吃了点,但起码能填饱肚子不是?”

“难吃还吃这么多?撑死你!”水正漪没好气的说。

“没,我觉得师姐做的挺好吃的。”

吕正清打小吃的就是野菜粗粮,先不管咸淡,煮熟就是美味!这顿有米有菜,自然不会觉得什么难吃。

“听听,这才叫是人话。”水正漪嘴角似乎轻微上扬了一下,但又迅速抹平。

吕正清吃完了饭,起身帮着水正漪一并收拾了起来。

“好好好,这下师妹有帮手喽~”

明正澈伸直了腰板,满意的叹了口气,转身向庭院走去。

“练剑练剑!”

两人收拾停当,水正漪指着他身上那件脏兮兮的暗红色袍子说:“先跟师姐来,把你这身脏衣服换一换。放了也不知道多少年,穿在身上别得了什么病。”

“嗯,谢谢师姐。”

水正漪领着吕正清来到了自己住的房间。

推开门,一股清雅怡人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吕正清哪里闻过这种味道,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自己会脏了这屋子里的味道。

水正漪却毫不在意,唤道:“愣着干嘛?进来啊。”

吕正清这才小心翼翼的进屋,四下里不断打量。

这间房宽敞明亮,各种家具处处透露着他未见过的精致,镶着金边的桌椅,铺着锦缎的床榻,小小的博古架上还放着几块温润的古玉,墙上更是挂着几幅山水画。

“把袍子脱下来吧。”

水正漪背对着他,在靠墙的衣柜里翻找。吕正清依言照做,将那件发散着腥味的衣服脱下,露出里面洗的发白、打着几块补丁的旧单衣:“师姐,这放在哪里?”

水正漪闻声回头,整个人顿时都愣住了,然后迅速回过头来:“你、你随便找个地方放吧!”

“奥。”

“就这件吧!大小…也差不多…还有这个…这个……”

刚进入庭院,便听到木剑交互对打的声响。

庭院中央,那棵老柏树的面前,云正淳与明正澈两人正各手持一把木剑对练。

明正澈剑法多变,攻势乱如雨,而云正淳则与之恰恰相反,剑势浑厚,宛若一座大山,面对明正澈的攻击,他不急不慢的上下左右遮挡。

每次都能以最完美的角度抵消攻势,然后再抓住明正澈剑法中一些微不足道的破绽迅速反击。

后者每次都是险而又险的与之擦肩而过,但明正澈的脸上却始终不带一丝惧意,反而随着大师兄反击的愈加猛烈,露出更为畅快的笑意来。

明正澈最后一剑刺来,连观内的风都被搅乱了起来。

然而云正淳周围的气却依旧沉稳,有条不紊地运转着。显然,明正澈这一招再次失败了,他没能扰乱大师兄的呼吸,便也就破不了他的《玄天决》。

呼的一声烈响,云正淳再次隔掉了明正澈的剑势,接着右脚猛地踢出!在与他身体接触的瞬间,肉眼可见的两股气怦然炸开,将明正澈击飞了出去。

“难搞难搞!”明正澈气喘吁吁,连连摆手:“师兄你的修为又增加了,打不过打不过。”

云正淳伸出手将师弟拉起来,拍掉他身上的灰尘:“早和你说了,剑术太过华丽反而不好,一招一式,稳扎稳打才是正道。”

“嘿嘿,这不是在打着玩嘛。”明正澈摸了摸脖子,云正淳则无奈的叹了口气。

“正漪正清怎么还没过来?”

话音刚落,便见庭院入口处忽地跳出一个人来——是水正漪!

她面无表情却得意洋洋,双手夸张的伸向院门方向,两只手不断舞动,用一种刻意的声调,抑扬顿挫的喊道:“当当当当!快来看师妹的最新力作!小师弟焕然一新升级版!!”

吕正清随着水正漪的声音在阴影下逐渐登场,后者仍旧喋喋不休的捋了捋吕正清袍子上的褶皱:“快看快看!月魄白粉、金银红线,这江南的丝绸柔软细滑!还有这巧夺天工的精湛手艺!清新脱俗道韵天成!不比师父那老掉牙的古董强多了?!”

吕正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弄的小脸通红,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即使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吕正清还是能清楚的感知到:大师兄稳重负责,二师兄活泼好动,三师姐外冷内热,每个人给他的感觉都很好,于是他释然一笑,默默举起两只剪刀手,低声说道:“耶……”

明正澈一愣,云正淳则是忍不住差点笑了出来,结果却被明正澈一胳膊肘给肘了回去。

“师兄,看来我们又多了个小师妹啊。”明正澈打趣,云正淳看着那位十分“配合”的小师弟,眼中掠过一丝笑意,点点头:“嗯。”

水正漪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却能看出她心情的确好上了不少。

把吕正清往院中一推,头上插着的一些首饰叮咚作响:“去吧,练功去吧。”

最后于 10小时前 被子望暮语编辑 ,原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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