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耳跳鼠长着——嗯，长长的耳朵。它生活在蒙古和中国的茫茫戈壁中——靠着长长的耳朵。是一种迷你的夜行性哺乳动物，由于巨大的耳朵显得更加迷你。跳的时候像袋鼠，在所有的哺乳动物中，它耳朵占身体的比例是最大的，也就是说，相对它的体型而言，它的耳朵太大了。他的脚上有很多毛，就像是一双雪地靴，这使得它能够在沙漠里行动自如。跳鼠长得可爱又滑稽，还是濒危物种。

为什么我们要关心跳鼠？这个问题涉及物种，跳鼠是其中一类，或者换句话说，跳鼠是一种生物。当我们谈论一个物种时，很容易把这个物种和它的个体成员相混淆，尤其是因为，人类的语言可以轻易的转换意思：我们说“跳鼠”，既可以指某一只特定的跳鼠，也可以指跳鼠这个物种。个体的跳鼠，每只都有一双长耳朵。但是“跳鼠”这个物种，作为一个单独的集合，不会真的长出长耳朵，而且，很明显这么多跳鼠不仅仅有两只长耳朵。我是说，跳鼠是一类生物，这类生物通常长着两只长长的耳朵。当我们关心一个物种的生存时，通常是指关心它的整个物种的生存，不是指某一个个体。任何个体的物种都会死，但是整个物种，作为特定个体形成的集合，将会永远的活下去。

当然，我们也会关心某一只跳鼠——可能是不想让任何一只跳鼠遭遇不幸。我们会发现，对于某一只跳鼠来说，生活还算可以，但是对于整个跳鼠物种来说，它们可能正在遭遇不幸的痛苦。事实上，当我们保护某一个物种，可能会剔除或杀死其中一些个体。所以我们遇到一个普遍问题，还有一些相应的例子如下： 我们为什么要保护濒危物种？为什么要拯救跳鼠？为什么要对渡渡鸟的灭绝感到惋惜？

一些简单直接的回答认为，我们支持保护动物是出于对人类利益的考虑，或者至少是某些潜在的利益。保护动物是正确的，理由是动物是一种能帮助人类生存的工具。也许生物的多样性有助于维护地球的生态平衡。也许在为了，研究动物基因能够促进药物研究的发展。还有，人类会通过观察野外的动物来获得某种快乐。所以，出于各种各样类似的理由，我们会为渡渡鸟的灭绝感到惋惜。

假设跳鼠在生态学和未来的遗传学中没有任何这些工具性的价值，再假设跳鼠十分隐蔽地生活在十分荒凉的环境中，平时根本见不到，所以我们就不会因为观察它们而得到愉悦感。那么，跳鼠这个物种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有，人们认为它们是有价值的，也许仅仅是因为，我们知道跳鼠的存在，知道身边有这样一个物种，还有他们的变种。我们是在支持一种奇怪的工具性价值，因为我们没有对跳鼠产生直接的体验啊。但是，我们又一次成功在跳鼠的存在中找到了某种价值，因为跳鼠确实影响着人类，尽管不是直接影响。跳鼠或者其他动物，它们的存在都有其内在价值——某种不依赖于它对其他事物所产生的价值的价值。比如说，它们不依赖于人类的目的？

这个说法忽略了一种假设：一个物种不能同时具有工具价值和内在价值。因为它不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一些物种可以同时具有这两种价值。可以说，从哲学上说它具有内在价值，但它一样具有工具价值，比如能够为宇宙带来安定与和谐——好吧，最后一点有些不切实际。但“某些东西具有内在价值”这一观点绝非不切实际。有时候，我们会阻止自己说：“某个东西仅仅是因为它是一种工具，才具有价值”反对的证据就是幸福，一般是指人类整体幸福——它就具有内在价值。许多人经过一番思考，自然就会欣然接受这一观点——虽然继续思考幸福又会陷入迷茫，比如幸福具有那些成分？它与快乐，满足和满意的关系又是什么？

回头看跳鼠这个问题，我们假设它没有工具价值，我们看看它有没有其他价值能够适用于这个物种，比如内在价值？也许，跳鼠的存在是有价值的，仅仅是因为，它是由鲜活的个体组成的。当然，这不是说仅仅“活着”就能创造价值。新冠，艾滋和蚊子可都是活着的，我们不相信它们有什么价值，可能是因为它们曾经伤害过我们——但是，它们依然有某些内在价值。

或许，自然中存在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它们不受人类的干涉。但是，这当然不代表我们不该保护物种。我们曾经导致数量庞大的物种消失——不管为了什么——摧毁别的物种，可能是人类的某种天性，是驯服自然的一部分。仅仅因为人类的干涉，我们建起大桥，雕塑，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术馆，导致了田野，庄稼和乡村美景的消失。

或许我们应当认识到，我们确实关注其他物种的存在。我们关注独立于人类目的，独立于人类一切价值之外的其他事物。请注意，即使在这里，跳鼠的价值也仅仅可能取决于“人类关注它的价值”。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启示：跳鼠，或者其他物种，具有被人类关注以外的其他价值。毕竟如果这个物种没有只属于它自身的价值，它为什么而存在呢？如果一个东西都没有自己的价值，那么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呢？如果一个东西不值得被关注，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关注它呢？

“因为我们关注”这种观点适用于某一物种时，我们似乎很难反驳。如果我们能为某一只跳鼠做点什么，就会知道我们如何考虑它的利益，我们会考虑它的生活，知道它需要食物和窝。但是某一物种——而非某一个体——有哪些具体的利益，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从某个物种的角度看，整体的发展前景还远远未能明朗。毕竟物种可能没有“看”的视角。

人类确实创造了某一些事物。我们重视这部分事物的存在，因为我们能评价它们。可能——或许对人类比较方便——这些事物包括具有内在价值的人。至少，包括那些自身就是评价者的人，比如我们自己。但是，我们也许会好奇我们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没有了评价者，就没有值得重视的事物（罗素悖论）。但这种观点，既不等于评价者有什么价值，也不等于只有当事人被人重视时才有价值。

我们的评价带有某些偏好，我们发现某些事物值得拥有，是因为我们认识到这些事物具有某种价值，这种价值既不是我们自己经历的，也不会变成我们的经历。或许这也就是我们中的许多人——哪怕是无神论者——都想要保护某些物种免受人类及冷漠天性的摧残。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从落日和涛声中找到美感，美感就很有价值，即使无人欣赏，也依然存在。

在某些情况下，也许没有人类最好——想想那些布满易拉罐，烟头和脏水的海滩，这些垃圾让眼睛不舒服，损坏了美感。但是，假如没有人的存在，还有没有这些“不舒服”“损害或增添美感”的感觉呢？

海滩，珊瑚礁，湖泊，潟湖，高山，雨林，沼泽，北冰洋和南极洲——纷纷受到那成堆的垃圾，石油勘探，污染物和混凝土的影响，它们的美都被人类所玷污。可以这样说，倘若人类再继续这么过分，人类这个物种就会灭绝，可能导致所有的生物都因此而消失。如果没有人类，人类的价值，以及人类对自身行为感到的厌恶，悲伤，遗憾，悔恨，那么在这些仅剩的东西里，还会不会有这些负面价值？生态环境已经严重被破坏，假如情况愈演愈烈，会有怎样的后果呢？

或者说，宇宙之眼会为此流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