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札观乐
先秦 · 左丘明
原文:吴公子札来聘。……请观于周乐。
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
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
为之歌《邶》、《鄘》、《卫》,
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
为之歌《王》,
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
为之歌《郑》,
曰:“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
为之歌《齐》,
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
为之歌《豳》,
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
为之歌《秦》,
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
为之歌《魏》,
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
为之歌《唐》,
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
为之歌《陈》,
曰:“国无主,其能久乎!”
自《郐》以下无讥焉。
为之歌《小雅》,
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
为之歌《大雅》,
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
为之歌《颂》,
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
见舞《象箾》、《南龠》者,
曰:“美哉,犹有憾!”
见舞《大武》者,
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
见舞《韶濩》者,
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
见舞《大夏》者,
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
见舞《韶箾》者“,
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
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
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白话译文:吴国公子季札前来鲁国访问……请求聆听周乐。(鲁襄公允诺)
鲁国人让乐工为他歌唱《周南》和《召南》。
季礼说:“美啊!教化初兴,王道奠基,虽然未能尽善尽美,但百姓已经勤劳无怨了。”
乐工为他歌唱们《邶风》、《庸风》和《卫风》。(邶庸卫三地是周武王灭商后对殷商王畿的划分,周公平定管蔡之乱后,把邶庸卫三地分给康叔公建立卫国)
季礼说:“美啊,优美而深沉!心怀忧虑,却不至于困顿。我听说卫国的康叔、武公的德行就像这个样子,这大概是《卫风》吧!”
乐工为他歌唱《王风》。
季札说:“美啊!有忧思却没有恐惧,这大概是周室东迁之后的乐歌吧!”
乐工为他歌唱《郑风》。
季札说:“美啊!但它烦琐得太过分了,百姓忍受不了。这大概会最先亡国吧。”(然而吴国比郑国亡得早)
乐工为他歌唱《齐风》。
季礼说:“美啊,如此恢宏的气魄,这是大国的乐歌啊!可以成为东海诸国表率的,大概是太公的国家吧?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乐工为他歌唱《南风》。
季札说:“美啊,博大坦荡!欢乐却不放纵,大概是周公东征时的乐歌吧!”
乐工为他歌唱《秦风》。
季礼说:“这乐歌就叫做正声。能作正声自然宏大,宏大到了极点,大概是周室故地的乐歌吧!”
乐工为他歌唱《魏风》(不是战国时期的魏国)。
季礼说:“美啊,轻飘浮动!粗扩而又婉转,变化曲折却又易于流转,加上德行的辅助,就可以成为贤明的君主了”
乐工为他歌唱《唐风》。
季礼说:“思虑深远啊!大概是帝尧的后代吧!如果不是这样,忧思为什么会这样深远呢?如果不是有美德者的后代,谁能像这样呢?”
乐工为他歌唱《陈风》。
季札说:“国家没有主人,难道能够长久吗?”
自《郐风》以下的乐,季礼就不作评论了。
乐工为季札歌唱《小雅》。
季礼说:“美啊!有忧思而没有二心,有怨恨而不言说,这大概是周朝德政衰微时的乐歌吧?看来还是有先王的遗民在啊!”
乐工为他歌唱《大雅》。
季礼说:“广阔啊!”
乐工为他歌唱《颂》。
季礼说:“好到极点了!正直而不傲慢,委曲而不厌倦,哀伤而不忧愁,欢乐而不荒淫,利用而不匮乏,宽广而不张扬,施予而不耗损,收取而不贪求,安守而不停滞,流行而不泛滥。五声和谐,八音协调;节拍有法度,乐器先后有序。这都是拥有大德大行的人共有的品格啊!”
季札看见跳《象箫》和《南龠》两种乐舞后说:“美啊,但还有美中不足!”
看到跳《大武》时说:“美好啊,周朝兴盛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看到跳《陬》时说:“圣人如此伟大,仍然有不足之处,做圣人实不容易啊!”
看到跳《大夏》时说:“美啊!勤于民事而不自以为有功。除了夏禹外,谁还能作这样的乐舞呢!”
看到跳《陬箫》时说:“德行达到顶点了!伟大啊,就像上天无所不覆盖一样,像大地无所不容纳一样!
虽然有超过大德大行的,恐怕也超不过这个了。
观赏达到止境了!如果还有其它乐舞,我也不敢再请求观赏了!”
最后于 202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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