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凌冽，西伯利亚的风仍然如常激荡在新苏联的大地上。风是如此的自由，穿越山河，穿越城乡，跨过人民的头顶，越过生灵的身边，最终撞在一座挺拔的纪念碑上，不由得放缓速度，轻拂过这座石砌的故人，顺着刻下的字徐徐流淌，几个旧字显得熠熠生辉，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

柳儵诚神情复杂的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墓碑，朴素的无名英雄纪念碑矗立在大地之上，风雪吹不动，雷雨打不动，像一个战士。即使，真的被自然的力量摧毁，也必然有众多人将它再立起来，英雄们的伟业只要还被记着一天，那么这样的纪念碑就还必然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

柳儵诚将墓碑擦拭完毕，点了三柱香，插在纪念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即便跪坐在一旁。柳儵诚轻轻叹惜道，【我们的路还长啊，天下何时才能太平呢？】

【呐，指挥官，我能问个问题吗？】格里芬的后勤官格林娜坐在一边轻声问道，【虽然已经有些晚了，但我想问，指挥官觉得，战争为什么会打起来呢？】格林娜神情有些暗淡，尽管清明并非新苏联的节日，但是无论是柳儵诚的表现还是无名英雄纪念碑的氛围，都使得格林娜不由得谈起一些不同以往的话题。

【私有制下，各股势力往往会根据政治经济文化等条件，竭尽所能去扩张自己所掌握的某些资源，在这样的矛盾下，战争的爆发，矛盾的激化，就是一种必然。这样的必然还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很可能，长到我有生之年看不到结束的曙光。】柳儵诚呆呆得望着纪念碑，轻声呢喃，格林娜正要接话时，柳儵诚又说道，【尽管如此，我相信这样的矛盾必将结束，尽管我看不到，但我为新世界到来所做的一切将永不磨灭，我们的一生在历史长河中是如此的短促，但正因如此，我们更应当在这短促的一生中迈向前进的脚步，功成不必在我。我愿意为前往那个终点更近一步，在我之前，已有同路人，在我之后，必有后继者。我们的理想不会断绝，无论花上多久的时间，那个终点一定会出现。】这话似是向格林娜说的，但又似乎是向烈士们说的，又像是向自己说的。

格林娜苦笑一声，双眸微阖，呆望着柳儵诚留下的香火，说道，【呐，我们以后，也会这样被人祭拜吗？】柳儵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或许吧，如果我们如这群烈士一般。】

柳儵诚望向东边，心想，不知内地是何等光景。

【指挥官呐。如果，我是说如果，战争结束了，那么你想做什么呢？】

柳儵诚一愣，苦笑一声，心道，战争结束，现在看来实在是遥遥无期啊，但也知这事不该说这个，只是轻起双唇，犹豫片刻，说道，【我或许会成为一个农民吧，我其实很喜欢那样的生活。不过，也不一定吧。我只是想要轻松的生活，我只是累了，而恰好现在看来最轻松的是农民。】

【指挥官也会觉得累吗？】格林娜微笑地问道。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啊，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累呢？只不过，利天下的路太长了，长到我不敢有一点松懈，我有时候真的很怕啊，怕自己什么也没做到，还因为大意让前人交到我手上的事业毁了。】

【指挥官想太多了吧，怎么会呢？】

【我当然是希望想太多了，但是....我不敢不想太多，料敌从宽嘛。天朝讲究个以史为鉴，前朝的历史没有不重视的，而前朝的历史就是清朝和民国。那时候啊，百家已经死了，还在的是儒家，虽然这个儒家也不是当年的儒家了，但说他是儒家也不错。虽然我们一直都说这儒家不行，先是剃发上表，投了满清，又是低三下四地当了个半殖民地，能跟那时候比得恐怕也只有千年前的宋朝了。】

柳儵诚叹了口气，悲恸地说道，【但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清楚呢？我们之所以能这么说，是因为百家死了，死得透透得了。如果是那个时候，百家尚在，也不见得我们其实做会比儒家好多少。毕竟情况太奇怪了，我们谁也想不到会有人飘洋过海来跟我们打，更想不到跟别人打竟然会有科技压制这种情况。至于制度更是如此，天朝之所以是天朝是为什么？不是因为遵奉的是儒家思想，是因为天下第一，字面上的全方位的天下第一。这也是为什么清朝之后天朝的头衔碎得如此彻底，直到五十年代三战打完了才有人敢再提这个称呼，而至今除了我们铭古也没人敢在明面上说，因为我们真的怕再出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若是今天再上天朝的头衔，明天就有人以史为鉴准备防卫外星人入侵了。】

格林娜见柳儵诚一本正经地说什么外星人入侵苦笑一声，【怎么会呢，外星人入侵什么的。】但见柳儵诚一脸正经的样子不由又苦笑一声，【不是是真的怕这些吧？】

柳儵诚皱着眉一脸忧郁地说道【是真的，我们即使现在是地表第一也怕外星人入侵，或者说正是成为地表第一，才更怕外星人入侵。就怕像清朝一样，一时间飘飘然，然后被打个措手不及。】

格林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想到指挥官这么没有安全感呢。】

柳儵诚痴痴得望向纪念碑，说道，【真要说安全感，我除了在内地，最有安全感的时候就是在这里。】柳儵诚顿了顿，【因为这里有他们在。】

格林娜也望向纪念碑，说道【这样吗。】

柳儵诚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这种感觉很没有根据，人死了就是死了，不能影响活人的。子墨子活着的时候墨家有一个严密的组织，却不想死后没多久，墨家就分裂了；斯大林也是，活着的时候是世界社会主义最高领袖，但他死后在前苏联被批得一文不值，思想也混乱了，全然没有了当年的样子；也是啊，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嘛，太阳落下了就是落下，物质不灭，粉碎罢了。】

柳儵诚摩挲起冰冷的石碑，却觉得暖心，说道，【不过，我还是不由得想他们的事情，他们的英勇事迹，他们的光辉荣誉，他们那必然名垂青史的一笔。但又说回来，死去的先辈们溘然长辞，留下我们这些后人，我们可不能把这些宝贵的遗产弄丢了啊，不然又有何面目去见后来者呢？】

柳儵诚扭头望向格林娜，说道，【说来都是我在说呢，格琳不会觉得太无趣吧？】

格林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指挥官....】格林娜欲言又止又松了口气，说道，【指挥官或许是有些累了，我没有考虑这么多事情，但我也知道，这些人会有人记得的。而指挥官所做的事，就像这些人一样，是个大英雄。不过，他们的名字我们无从得知，但你的名字我们绝不会忘记的。】格林娜踌躇片刻，说道，【所以，还请您多依靠大家，大家可能不懂那么多东西，但是，都会想帮助您的。】

柳儵诚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敢跟这些烈士们比的，我想我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们。但是，我很开心你能这么说，有你们在，我想我的努力不会白费的。】

柳儵诚言毕起身，又向纪念碑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我们的路还长啊，天下何时才能太平呢？】言罢转身对格林娜说道，【走吧，格琳，我们的事还很多呢。】

两人整顿好装束，顺着大风，踏上了归途。路上除了风声，还听到了柳儵诚的歌声，【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我坐着大车，在郊外准备。天子下诏，叫我快快过来。告诉我身边的仆从伙伴，说要去打仗的了。国家危难，我们必须快去赴难啊。我坐着大车，在郊外列阵，画着龟蛇的军旗在那里飘扬，插着羽毛的旗子连绵不绝，旌旗蔽天，招展不已。我的心思十分忧郁啊，我们都面带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