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篇文章的始源，便在于“寂静是决不会死去的东西”一句。

这个世界失去了声音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由此展开的幻想，所诞生的便是这篇短篇。

曾有人告诉我，寂静是决不会死去的东西。

曾有人告诉我，沉默是最特别的言语。

曾有人告诉我，无言是这世界的归宿。

我想尝试着看看那样的世界，但这并非是感觉的失却，而是自灵魂深处就存在的否定。

因此，我无法去到那个世界，只能凭着想象书写那边的景致。

想象着，想象着——

然后，有如幻梦一般，我只在一瞬窥见了那个世界，

这就是那场梦的记录，也是只在幻想中的，彼端的风景。

·1·

清晨的树林，正是充盈着生机的时候。

我能看见草叶上的露珠滚落，又在下方的叶面破碎，分散为点点星光；我能看见淡紫色的幼小花苞缓缓开放，在无数水珠的影像中展露其姿态；我能看见树枝末端幼嫩的叶芽吸取养分奋力生长，渴盼见到投向此地的第一缕光芒......

世界在我的眼中好似被放慢了，但这种慢却并不拖沓，如同世界本就如此——平和而缓慢，或许正是这世界的基调。

就连色彩也变得不同于以往，那是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特别。更细腻？更丰富？不，真要说的话，就像“从前见过的色彩都变得无意义了”的特异感。

然而，没有声音，

清澈的虫鸣、悦耳的鸟语，或是水的流动、风的低吟——这些都不存在。

在这里，声音被剥夺了形体，成为溺于幻想的幽灵。

“寂静是绝不会死去的东西。”

啊，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寂静不死，即是永恒的无声。

·2·

走出树林，便能见到高楼林立的都市。

水泥铺就的地面泛着深灰的光泽，站在路面之上抬眸望去，将看见拔地而起的众多大楼。

若是在平时，人们只会感叹城市的壮观吧，可在这样的世界中，除却渺小不做他想。

但于我来说，那并不是不能忍受的寂寥，反而有种远离喧嚣的空灵之感。

事实上，我曾极度厌恶都市的喧闹，想要寻找一个宁静的栖居地。但这颗星球上已经不存在没有人类声音的地方了，直到最后我仍旧待在都市没有离开。

毕竟，人类是能放弃很多东西以适应现状的生物。

清晨的街道上，只有我一个人。

静寂无声，简直有如坟墓。

坟墓？我惊异于这怪异的联想，但潜意识的某处却隐约觉得这才是世界的真实。

我看着大楼的缝隙后缓缓升起的太阳，将那样的想法抛至脑后。不久之后，街道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我看着人们在身边穿行，忽而生出一种莫名的孤独来了。这孤独，虚幻的仿若不存在，却又如影随形，如同绞刑架上的绞索，正在我的脖颈上一寸寸收紧。

突然，我的思绪回到了现实——原来是有人赶路时把我撞倒了，我从地上起身，正欲向那人道歉，可在开口的瞬间，我终于发现了那个被我遗忘至今的悲哀现实。完全的孤独不再是虚幻，而成为了绝对的真实。

绞刑结束了——这个世界的我已然死在绞刑架上，现在的我，只是另一个世界的鬼魂。

“沉默是最特别的言语。”

这是最易理解，却被我忘却了的一句，也是将我与世界隔绝开来的绝对障壁。

在无声的世界，言语已为不必要之物——唯有沉默胜过一切，成为唯一的“言语”。

我无法理解沉默的意义，我的言语亦没有意义。

然而，短时的沉默或许远胜于连续不断的谈话，但若是沉默的时间一长乃至永恒，对于他人将是无尽的癫狂。

现在，这座城市当真成为了坟墓——我的坟墓。先前的空灵感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永远的死寂。

像是要逃离这死寂一般，我带着恐惧跑出人群，向城市之外狂奔而去。

·3·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身边已空无一人。

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勉强维持那濒临崩坏的心灵。

所谓自我欺骗，正是这种情况下的自救——

只要不去碰触真相，那处在谎言之后的我便不曾孤独，

只要不与他人相遇，那以虚假构筑的理性就不会破灭，

这是必须的代价，因此我会接受，也只能接受。

远处是一片废墟，

或许并没有那么严重，毕竟其作为居住区的机能尚且健全，但也仅是如此而已。可以看到建筑群的外墙早已千疮百孔，在多年的风吹雨淋中露出其内堆叠的砖石，墙壁上的霓虹灯牌却闪着颜色各异的光，冲淡了原有的破旧感。

若与身后都市的繁荣相比，这个地方确与废墟无二吧，但作为被全新科技淘汰而废弃的旧城区，应该说能保有这些功能就已经是奇迹了。

我缓步走过阳光洒落的、连接新旧城区的小道，从身后的繁华走向前方的破败。

我有预感，这条道路的尽头或许就是终点。

不久之后，旧城区的建筑群已近在眼前，我保持原本的速度行走着，同时向后回望，却见都市的景象在白昼的天幕中稍显扭曲，虚幻的像是海市蜃楼。

很快，我转过头来，直至走入旧城区也未曾回头。

我漫无目的地在建筑中行走着。

目中所见尽是残破的墙体、破旧的机械，重复的让人只觉厌烦，但我仍是不曾停下，而是一步步向深处走去。在不知多久过后，出现在我眼前的不再是重复的景象，而是一间小屋。

斑驳的墙壁，老旧的木门，即使与它周边的建筑相比，小屋的年岁也是极长的。可明明是被城市淘汰的破旧建筑，其带给我的感觉却比钢筋水泥铸造的高楼温暖得多。似是小屋的主人不愿让人们发现它一般，其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门边挂着的一块画有书本的小黑板道明了小屋的用途。

看着那镶嵌着彩绘玻璃的青灰木门，过去的记忆在眼前展现。

我知道，这里就是终点。

·4·

我喜欢阅读，也喜欢散步。为此，我走过一间间书店，在行走中寻找想看的书籍。

我能用双足到达的仅是很短的路程，文字却能让我去到我无法到达的地方。因此，只要不断走向远方，不曾停止阅读，终有一日我能将这个世界纳入眼中。

而就在某一天，在寻找某本书的路途中，我来到这间小屋之前，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能看见在窄小的小屋内有序地摆放了两列高大的书架，每一个书架中都放满了包有深棕色封皮的书籍，然而，它们的摆放没有任何规律，书的厚度、大小各不相同，却是多了几分不对称的奇特美感。

我走到距我较近的书架前，正欲取下一本书，直到走至近前我才发现，所有书本的书脊上没有任何文字，更别说书名了，而书的封面也是如此。

“年轻人，你是来买书的吗？”

苍老的声音自我身侧传来，我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老人站在墙边，他笑着向我点了点头，随后说道：“这些书啊，是我这辈子收集的宝藏。”

我能感觉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是满足。

“如果要买书的话，就从这里挑一本吧。”

这里？我看了看书架上那些没有名字的书籍，只觉得无所适从。

“没错，就在这里，”老人枯槁的手抚过一本本书的书脊，“这里什么书都有，至于这些书的名字，反而无关紧要了。”

“丢弃掉那些所谓名著、名作的概念，想要读什么书全凭直觉，这种特别的感觉正是读者应该拥有、却又已经丢失的东西。”

“在这里，不是人挑选书，而是书选择人。”

说完，老人向后退了两步，独留我在书架之前，面对棕色的书本海洋。

我听从老人的建议，取下了书架上的某本书，付钱之后走出了小屋。回到家，我翻开了那本不知名的书——

正是我寻找的那本。

自那以后，我多次来到老人的书店，也因此与之熟识，我们无视那源于时间的沟壑，在众多书本的环绕中交流。

直至现在，在这言语已经死去的世界中，我来到了这里。

·5·

青灰色的木门被推开，我走入书店内，看着内里熟悉的摆设，只觉得孤独感被冲淡了许多。而在书架的缝隙之后，隐约可见那位老人起身，正缓步向我走来。

但我不曾恐惧，也不觉孤寂。

老人走到我的面前，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

但我仍读不懂沉默，因此我在老人面前没有任何动作。

这时，老人伸手指了指书架上的书——我每一次来到书店都会买一本书，应该是觉得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吧。

我顺着感觉取下一本书翻开，却只见到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我松开了握着书本的手，只能看着书本重重地掉落在地——当然，没有声音。

“无言是这世界的归宿。”

世界崩塌了。

在一切归于黑暗之前，我看到的，是沉默着的老人，以及他的眼睛——

唯一一次的，我读懂了沉默。

后记：

其实写到最后是很不满意的，

从第四节开始越写越烂，已经处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状态里了。

但我认为，这个故事能发展到这里本身就是极为困难的（毕竟源头只有一句话），所以还请容许我的摆烂（？）吧。

好了就这样，开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