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世伏妖录》修改版

子望暮语 1天前 252

第一章 天途秘宝(其一)

  坊间有小道传言:“极西北处,霞光漫天。”
  那里有座不起眼的小镇,背靠着一条绵延一千六百里的曲折山脉。传说上古时有烛龙战死于此,其身化作大山。然烛龙身虽死,神魂犹在。一呼一吸,产烛阴之气,祸害人间。
  凡活物吸入,无不全身溃烂而亡,死状甚惨!偶有沾染未死之人,也全都变得“目不能见,口不能言,耳不能闻,身不能动”,如个硬邦邦顽石扎根地上,是个活雕像,全无救治之法!
  久而久之,此地便了无人烟,又被笼罩上了一层半紫半黑的薄雾。
  后又经万八千岁,烛阴之气侵蚀范围愈加广泛,百姓苦不堪言。
  又听闻人言那薄雾中有着似虎、似鹿、似牛的丑恶怪物,唬的那百万边境民众皆欲入关内躲避。
  时年正值涿鹿之战告结,黄帝轩辕一统九州,将天下划分五方。
  次年,黄帝轩辕闻烛阴之气肆虐伤民,遂请东皇赴西方。
  东皇者,太一也,以无上伟力扼制烛阴之气于烛龙山脉中,又竖高塔震慑西方诸邪后遂返。
  数百年后,有一只异人队伍被流放至此,他们环绕高塔在绿野山林间建立村镇,从此隐居度日。
  本就是无人问津的荒僻小镇,突然某天的酒馆闲谈,让小镇来了那么几位不速之客。
  小镇东南西北各有一条宽阔大道,夹在群山之间,被山雾笼罩,仿若一条通往天上的路。
  其中东边那条青石板铺就的路上,从薄雾中走出个背着剑的长须道人。
  他衣衫褴褛,道袍落满灰尘,像是从杂物间里挑出,缝缝补补又是一件新衣。
  老道人步伐稳健,黑色的布鞋掠过水潭,碎了那一池清梦,漫天乌雨淅淅沥沥。
  镇上红色的涡流旋转不断,下面的小镇却漆黑如墨。
  这雨水不知从何处飘来,其中蕴含的灵气最为磅礴,如无穷无尽般。
  老道人裹起袖子,剑从地上掠过,一缕细火便在水面上迅速蔓延。
  他口中念念有词,那缕火便忽的腾起,犹似仙人执笔,圈地四百里。
  一点两点三点焦火从空中砸下,化作三个神态各不相同的道人,皆束发执剑,在那老道的呵斥下分三个方向进了小镇。
  他则剑锋一指,引落一道狂雷,在某处破败的墙垛后炸响。
  老道人在细雨中喃喃自语:“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块‘石头’。”
  那“石头”被炸的四分五裂,却仍然能看出些许模样,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儿,正在拼命逃离此地。
  小镇内的天象与外界所看见的不同。
  天上是挂着的一轮明月,被云雾遮了半个身子,但细雨仍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月光照不透镇内的黑色,阵阵清响从街头巷角里传出。是细雨滑落天空时的嚅嗫,是鳞片剐蹭青石板的沙沙作响,点点滴滴,皆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伴着池塘里落水的扑通声,似乎也在昭示着这片久未经染指的土地即将迎来一场濒临毁灭的灾难。
  小镇内外的道路都是用青石板一块块铺垫而成,深深地嵌进土里。即使经过了数以万计个日月的风雨后,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这几条街道交错的中心矗立着一口用铁索绑缚的水井,黑色的水流从其中咕噜噜的冒出,如同一条触手攀上井口,贪婪的捕食着空中落下的雨水来不断壮大自身。
  可这些“甘甜可口”的美味佳肴刚一进口便发生了意外,微小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将那不知名的家伙炸的四分五裂。
  传说每过万年,春夏时节便有蒙蒙细雨连绵三月不息!
  而这落下的雨中则蕴含有世间最纯粹的灵气,浩瀚若汪洋大海,沐浴其中便可祛病消灾益寿延年。
  可这从天而降的甘霖却并不能被寻常方法吸收炼化,一旦与体内那经过锻打的灵气交汇便会发生排斥。
  两股力量互为水相却仍旧你争我斗,沉闷的爆破声连续不断,每次都会给予那妖物重击,将它的身体炸的四分五裂。可下一秒便会迅速愈合,将那些未来得及散去的些许灵气牢牢锁在体内。
  依赖这与生俱来的优势,它便不管不顾,大快朵颐起来。
  忽然间,细雨中一道金光伴着狂躁的天雷曲折射出,一柄银光闪闪的剑刃精准砍下了那怪物的“脑袋”留下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可那怪物并没有因此死去,而是透过它那污浊的躯体发出刺耳的尖啸,庞大而臃肿的身体在青石板的道路上不断翻滚,撞倒一堵又一堵高墙摧毁一座又一座屋舍。
  那刺耳的尖啸足以震颤每个人的心扉,惊的那地上的天上的水皆发出悲鸣之音,一道音域由此而生,共振之声响天彻地。
  这股力量足以撕扯粉碎其中的一切。
  风起狂怒,雷声消弭,那柄银剑却燃起了火焰,在音浪中拖拽出狂躁的尾焰。
  好似有人挥舞般,剑刃劈开音浪斩向这臃肿的水怪!
  小镇中的房屋共有大小一千四百座,以镇内高塔为中心,向四方延展出四条宽阔大道,余下屋舍便如星河漫漫向外旋转排布,竟与天上奔流不息之涡流有着异曲同工之美。
  而在这片天幕下,一柄油纸伞从街道的尽头悄然出现。伞面散发出微弱的光来,是那笔绘的皓月高悬于天。不过画的却是十分潦草,像是小孩子的随手涂鸦。
  纤瘦的油纸伞遮盖不住那两根长满青苔和岩石的手指,露出的部分只是冰山一角,黑暗中的轮廓清晰可见。
  一个庞然大物,如山丘般雄伟。
  土石在这位饱经战争洗礼的将军身上生根发芽,仿如披着一层层坚不可摧的“铠甲”,古朴而又厚重。
  “将军”迈开沉重的步子,一脚踩上那青石板铺成的路,泥浆便从两块石板间的狭缝中挤出,发出怪异的声音。
  庞大的身躯藏身于黑暗,挂在脸上的青铜面具割破黑色的帷幕,静静伫立在油纸伞的上方。面具上的线条毫无规律,组合起来也没有一丝的美感,反而有种凝视深渊般的诡异,让人不觉得头晕目眩。
  油纸伞面轻颤,檐角雨珠坠落的弧光里,映着少女翩然跃动的足尖。约莫豆蔻初绽的年岁,素白短衫下摆游动着靛青丝线勾勒的水纹,恍若江南梅雨季里蜿蜒流动的小溪。
  灰白短褂与玄色短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细看方知是异域秘料与吴绸经纬相织。捻金走银的针脚在衣褶间若隐若现,分明是巧夺天工的异宝。腕间金铃随步轻摇,红绳穿过铃首的莲花孔,每声脆响都似清泉溅玉,应和着青石板上跳珠般的脚步声。
  穿着奇装异服的外乡人,犹如是来自异世界的旅客,在黑暗里烨烨发光。
  是她那身衣服上金丝银线勾勒出的精美纹饰?还是手腕上的金铃、脖颈上的楔形吊坠?
  或是她那双如星河般璀璨流转的眸子?
  黑暗里的家伙眼睛勾勾,青石路上的少女自信昂头。
  细雨滂沱织就万重帘幕,两道剪影如墨色游鱼隐匿其间。
  年长者如苍松挺拔,青年人则曲膝蜷作石像,玄色护额浸透雨水,蛰伏的姿态却透着鹰隼般的锐利。
  模糊的雨线骤然收束,远处檐角悬铃的摇晃在他瞳孔深处激起细碎涟漪。
  年长者道:“那家伙很危险…如果你只是为了来寻宝的话,劝你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们。”
  青年人却不以为意:“这镇内没有任何指引,稍微一走便迷了方向。我看那姑娘一路所走并无重复,一定早已参破了这镇内奥秘。”
  “所以你想利用她来帮你找到‘天途秘宝’,然后…”年长者眼神狠辣,青年人却连连摇头,苦笑道:“我们只杀人…只夺宝,不杀人。”
  年长者抱拳道:“陆公子有大恩于我,但有吩咐,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好说,好说。”
  陆伯庆捏碎一颗雨珠,年长者便在他眼中看到棵轰然倒下的金色宝树,树身崩碎成二十四块残片落入大海之中。
  雨水从两人的脸上滑落,一个怔在了原地,一个呼的站起了身。
  陆伯庆望向黑色的雨幕,握紧腰间那烧毁的半块护身符,口中喃喃自语:“我会让你让你骄傲的,父亲…”
  细雨蒙蒙的夜里,当他再次看向那轮可笑的明月时,便与那姑娘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
  脑海中忽的有那么一阵刺痛,惊的他脊背发凉。便迅速移开了视线,方才的那名女子却在屋外的那片黑暗里驻足,手上的油纸伞正向四周发散出微弱的光来。
  姑娘撩拨耳边发髻,斜眼看向风雨中的二人:“别来无恙啊,陆—公—子。”
  陆伯庆一惊,问道:“你是谁?我们何时见过?”
  姑娘呵呵一笑:“公子真是健忘,明明方才还在脑海中思索如何杀了我,如今怎么又不记得了?”
  姑娘看向那名年长者,眼中闪过一丝光来,仿佛已经洞悉了他人的心思,正要再说些什么,便有碎石飞剑迎面而来。
  女子却只是象征性的转过了几个身姿,所动不过方寸之地。那千百柄石剑纷纷擦身而过,没入黑暗里劈啪作响,顷刻间成了粉末。
  陆伯庆鞋底碾碎瓦片,右腿轻挑,那被“切开”的半块屋顶便陡然而起,好似村社孩童拨弄毽子般轻松。复起一脚,如钢鞭横扫,恶狠狠,化作流星火雨扑面直来。
  陆伯庆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就连那姑娘似乎都没来得及反应,可陆伯庆却在她那张精致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的厌恶。
  黑暗中岩甲铮鸣,火星四溅。
  屋檐角挂起的铜铃兀自晃荡,映出陆伯庆铁青的脸。
  这攻击在那姑娘的眼中是如此软弱,没入黑暗如落叶飘入大海。
  “你父亲说的对,你那有什么天赋可言。”姑娘故意压低嗓音,装出成熟与稳重,就好像是他父亲那久未相逢的老友。“如果不是你,你父亲也许早就当上了家主。‘天煞孤星’,还记得你父亲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吗?”
  “闭嘴!”
  陆伯庆咬牙切齿,他早就将这些记忆埋在了脑海深处,姑娘却将“他们”一一挖出并公之于众。
  她那讥笑的声音在陆伯庆身旁响起,环绕着他不断述说着重复着,直到周围燃起一圈烈焰,全部的景象都化作火海,断壁残垣在烈火之中哀嚎。
  有泪眼婆娑的女子从火焰中走出,她身上的伤口多不胜数,惨状之甚让人难以想象究竟遭受了何等非人的折磨。
  “母亲…”陆伯庆一时愣神,他年少离家,这些回忆已经折磨了他数十载,如今再次涌上心来。
  “庆儿…”那女子勉强挤出一抹惨烈的笑来,仅仅是一个如此细小的动作,她那混杂血污的脸部便如花苞绽放,一朵由血肉组成的盛开的鲜花。
  火海里伸出的手掌轻柔压住肩头,而后一柄利剑穿胸而过,剑尖的火焰仍在跳动。
  衣着华丽甲胄的男子眼中满是悲凉,他抚摸女子的肩头,似乎在给予她最后苦难中的一点安慰,而后便恶狠狠的瞪向自己那懦弱的子嗣:“若不是你,你母亲又怎会遭受如此恶难!还不快滚!”
  一声怒喝,搅动风云天地变,把陆伯庆从那虚幻之中拉回到了现实。
  他惊魂未定,一时分不清方才看到的景象是真是假,只见那姑娘仍然站在街道上撑着那柄油纸伞。她手指向陆伯庆的方向,嘴唇微微一动:“砰!”
  黑夜猛地颤动起来,罡风骤然而起!这股力量可怕到让人头皮发怵,恐惧已在脚下扎根,让人不能挪动分毫!
  房屋阁楼如同薄纸般被顷刻间撕扯得粉碎。
  黑黢黢的天空下,一个孤单的身影有些狼狈,运用大量真气方才堪堪护住自身。
  风暴里响起了快速奔走的噪声。
  “雪走!金岚!”
  这开天一击就好像是从黄泉刺出的一剑,锐不可当般击碎那正逐步减弱的风暴。天地间骤然一冷,已是寒风席卷,天地凝霜!
  街道间射出寒芒,使那在黑暗里藏身的庞大怪物现出原形。
  陆伯庆在空中看的一清二楚,比先前所见要更为骇人。
  是金灿灿少女身后的护从,穿着岩石风化的铠甲,好似一座直插云霄的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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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途秘宝(其二)

  屋外细雪纷纷扬扬,屋内竹炭噼啪作响,日头把窗棂上的冰花晒成了水痕,反射出一缕缕的晨光。
  夏末时节,细雨绵绵的小镇笼在一股子寒意里。这股寒透彻脊骨,连雨都被冻成了冰雹,经风一吹又化作碎玉状的雪粒子打着旋儿飘落。
  这种天气下本应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上一觉,可一双无情大手却将那如雪兔般蜷缩起来的姑娘揪着耳朵提起,“疼疼疼!”她脚尖堪堪点着青砖地,耳尖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银须颤动的老人眉峰紧锁,鼻孔中喷出呼噜噜的热气,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射出金色的光芒:“已卯时三刻了!昨日说好的鸡鸣扎马、辰初练剑,吐纳法要练到日头爬过老槐树!”粗粝的手掌松了力道,把那姑娘随手一丢,“想当年,你爹我北海擒蛟龙、南山打猛虎……"
  “得得得!您那裹脚布似的故事我都能倒着背了!”少女揉着发烫的耳垂跳开两步,绣着缠枝莲的软底靴把青砖跺得咚咚响,鼓着气抱怨:“东街的两位妹妹怕是此时才睡下……”
  “我薛长风的闺女岂能与那些怂包软蛋比?”
  薛长风忽然拔高嗓门,惊得檐上积雪簌簌而落。他解下腰间温着的黄铜酒壶灌了一口,酒气混着白雾喷涌:“我英明一世,你可不能给俺丢脸啊!”
  少女别过脸盯着窗棂上蜿蜒的冰花,忽觉掌心被塞进个温热的物什——是父亲常年摩挲的鎏金剑柄。转身时瞥见他黑色劲装下摆结着的霜花,在炉火边正化作细密的水珠。
  “……记住了,挥剑不是使蛮力,要用你的腰、用你的胯、用你的肩膀!”苍老的声音撞开门扉,追着风雪灌进姑娘的耳朵。
  握紧陪伴了父亲四十年的配剑踏入雪幕,剑柄处寒铁坠子叮咚作响,在茫茫雪色里撞出清脆的颤音。
  提剑斩风雪!
  腰胯合一,就好似有千万斤的气力,破开的刹那便有一杆枪迎面刺来。
  她好似早早便知,提前收了剑,脚一转侧过身子,将军的拳便从额前掠过,顶着那枪锋把这来势迅猛的攻击正面击碎。
  姑娘不曾得闲,左脚后撤身一转,反手提剑上斩青天,抵住那柄从天而降的七尺大刀!
  刀剑交锋只一合,却被震得手臂发麻。
  那年长者见此便趁胜追击,重压而下,姑娘便顺势丢了剑,使个潜身遁形的法术。
  嘭的一声,化作一阵青烟。
  年长者不依不饶,横砍一刀,又复斩一击,却全部落空。
  霎时只觉面前有狂风凌冽,急横刀格挡,顿时只感觉天旋地转,伴着那阵风一股脑飞出数百米远近。
  “呼,真是个蛮子,力气也忒大了点。”姑娘从那阵青烟里走出,揉捏着酸痛的手腕,随意嘱咐道:“将军,悠着点,他又来了。”
  将军重步向前,姑娘提剑慢走。
  只听呜的一声呼啸,一支箭沿着方才风的轨迹笔直射来。
  这一箭疲疲软软,将军甚至不屑于去挡。然后侧边又有一箭射来,另一侧也伴随一箭,后面射来的箭显然气力更足。
  将军便也摆出架势,四只手作擒拿状。
  无论角度多么刁钻、再如何快速,将军都能在第一时间从空中拦截,然后折断。
  他身后的姑娘边走边说:“我爹说大丈夫志在天下四方,扬名立万!可我是个姑娘……陆公子,我想你们应该都曾想过有名扬天下的那天吧?”
  姑娘拥抱苍天,却只有细雪飘落。寒风萧瑟,她有些得意的笑道:“别急着跑啊,偌,你们要的扬名天下就在那里…”
  她指向身后,不怀好意的笑:“击败他!就能名垂青史、天下扬名了!哦对,你们现在是做不到这件事的,嘻嘻。”姑娘捂住嘴故作惊讶,又说:“还是趁早离去,免得丢了性命,做不了扬名立万的美梦。”
  话音刚落,一阵灼热的风便从身后冲来,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彻而起。
  焰火腾起,无数爆矢在将军的身上接连炸开。
  “好家伙!我一时不察,你还真想扬名立万啊!”
  这种专门用来狩猎大型邪魔或攻坚战才会使用的军队武器竟被他带到了这里。
  因为普通的箭矢完全无法破防,年长者便寄希望于这种装填有大量火药的特殊箭矢。
  一支支箭无虚发,刺入火焰中炸开而形成更盛的火焰。不一会,将军便被火焰完全包裹,烈焰烧灼而噼啪炸响。
  这种连续的高破坏性攻击确实给将军造成了伤害,虽然如浮萍飘入大海,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却让将军那沉寂不知多久的灵魂有了一丝丝的波动。
  风雪在空中摆动成巨大的爪子,像是苍龙随风舞动,下一刻便被热浪融化成一股股水汽扑上了脸庞。
  那其中似乎还掺杂着别的力量,和刚进入小镇时那在黑暗里盯着自己的家伙一样,如同巨龙张开爪牙,在脑海中按下掌印。
  那姑娘感觉有什么声音在牵扯着自己的思绪,把她引领回到了那日风雷大作的夜晚。
  因贪玩而迷失了方向,哭哭啼啼的孩子在深山密林中胡乱摸索。
  轰隆隆的雷炸响在天空,冷飕飕的风呼啸在山林。
  孩子三步两步跌倒,爬起来故作坚强。眼里泪水打转,口里却是无声。
  天上乌云蔽日雷声滚滚,地上乱木横生阴风阵阵。
  她挨着走进一处小道,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见一缕金光万丈,一眼清泉映碧月,一支枯木独行舟。
  呜呜风响,将孩子的目光带向远方。
  一棵大树矗立中心,远见若华天之盖金光闪耀,近看则包罗万象独成一方小世界。
  有一金色巨龙从树中现身,开口直言道:“自涿鹿之战告结,此地已数万年不曾有人到访。吾每日思考,终悟得宇宙真谛,只苦于无人分享。今日幸得小友到访,相见即是有缘,吾便赐小友无上大智慧,可通晓万物神思。”
  小女孩被眼前一幕惊的合不上嘴巴,她痴痴的望着华盖之下。成千上万种奇珍异兽共同栖息于此,它们一同望向那孩子。在目光相交的瞬间,无数思绪便一股脑的全部涌了进来,只撑得她头痛欲裂,几要爆开一般!
  那姑娘痛的龇牙咧嘴,血从眼窝眉心流出,她手扶额头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的说:“好你个陆伯庆!竟敢用我的方法来对付我?你以为调出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就能让我崩溃了吗?我可没你这般脆弱!”
  姑娘虽然看透了他的一切,却依然被某种未知的力量给遮蔽了一些信息。她不知道的是,这位世家公子却没有这般本事,
  陆伯庆从那迷梦之中醒来后第一时间作出反击。
  只见他运气凝神腾空而起,天空瞬间黯淡轰隆作响,引五雷为剑,急急刺去!
  那年长者手里的爆矢不知从哪里顺来,仿佛无穷尽般接连不断。
  爆炸燃起的火焰遮天蔽日,视野被完全的挡住了。
  将军在这种狂轰滥炸下也并无大碍,只是丢了方位如同瞎子,因此才需要她那位小小的主人来充当指路明灯。
  而那姑娘却被方才的幻象所扰,被那巨龙所授的无穷尽的浩瀚知识淹没。即使已经如数年前那般及时封存住了一部分,仍旧是头痛欲裂,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敲碎皮骨而后钻出来一般。
  滋啦啦的剑已将至,姑娘却不为所动。
  那五柄剑雷光躁动,来势汹汹,直到没入火中交缠腾飞,再不能前进半步。
  将军的身形已然不见,只留下火焰在空中燃烧出的轮廓。
  那年长者手里的爆矢还未射出便被一股巨大的气流掀到在地,而后出现的便是那无比巨大的黑暗,以及扑面而来的热浪。
  爆矢将那巨人身上的铠甲剥落,露出火焰烧灼的新鲜痕迹。
  他的皮肤漆黑如墨,不知是本来如此还是被焰火熏黑。
  庞大的身躯如山岭一般,粗壮的肌肉棱角分明,好似生铁锻打!
  他高举拳头猛然砸下,那年长者想趁势拉开距离,便往侧边飞身躲去。
  这些动作仿佛已被看穿,早早等待于此的是将军那健硕有力的鞭腿。
  这一击结结实实的踢在了年长者身上,猛烈得让人难以置信,就连那一条直线上的黑暗景色都避之犹恐不及!
  “咳……!”
  肉眼可见的一道白光冲射而出,路径上的一切几乎都被这道白光带走,连黑暗都没有留下,只剩下惨烈的白。
  陆伯庆带着惊恐的神色愣在了半空,雷声轰隆作响。
  “怎么可能!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
  那姑娘佝偻着身子,血从她身上渗出,从每个毛孔里滴下,没入地上那红色的积雪里。
  黑色的夜空下,雪白的街道里响彻着她那近似癫狂的大笑。
  姑娘脚下的地面如蛛网般裂开。她双拳紧握,雪亮的指甲便扎进了肉里。她牙关紧咬,早已崩碎了几颗雪白明亮的牙齿,留下满口的血色。笑声从她的喉咙里发出,颤抖着、癫狂着。
  血气冲昏了她的头脑,无穷尽的知识无时无刻不在被她想起然后遗忘。
  那金色巨龙的行为绝非善举,姑娘也非泛泛之辈。若换作常人,在那无穷尽的知识涌入的瞬间,恐怕脑袋就会瞬间被无形的知识海给撑炸。
  龙的体质绝非凡人可比,在那金色巨龙参悟宇宙真谛的瞬间,祂就明白了一切。
  那时起,金色巨龙就变得非常古怪,祂不再与族群交谈,反而钻入小洞天,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一个时机。
  数以万年后,那巨龙日夜等待的人儿终于出现,但这大智慧绝非凡人的体质可以承担。
  若是这命途之中的承载者如此孱弱不堪,巨龙便会发起某种转变。
  所幸姑娘成功扛住了这一切,在那命途中取得了一席地位。
  她本不应在短时间内再次使用神通,但二者的攻击愈发的狠戾,姑娘不得已再次勘破一切。
  将军的攻击迅速且精准,一切行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姑娘啐出一口血水,剑沾了火,她便挥起来斩裂了那些惊雷。
  陆伯庆及时回神,手一挥,又掷出七柄雷枪。
  将军则箭步回旋,一拳击出,疾风如离弦之箭呼啦啦直冲而上,雷枪触之及碎。
  一柄旋转的飞刃从那片惨白的景色里勾勒出数道弧线,好似催命的鬼差,贴着那姑娘的耳边旋过。
  雷与风交错着在她身后炸响,她则提着剑,一手捂住血流如注的额头,叮叮当当的全然不顾。
  陆伯庆大吃一惊,看向那姑娘血红的眼睛时只觉得脊背发凉,好似有一柄利剑悬在头上。
  但当镇内的风儿一吹,便听到有声音在耳畔呢喃;
  “看啊,那人早已疲惫不堪、血流如注,已经奄奄一息了。拿起你的剑,唤出你的雷,只需轻轻一碰便能将她的心脏刺穿…扑通扑通跳着的鲜红心脏…”
  陆伯庆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这不是简单的读心,她甚至能看到未来。”
  “她已不可见……”
  陆伯庆声音有些发颤:“那股力量简直超越了常理!一个不要命的疯子,我可不想死在这。”
  “……”
  那姑娘娇小的身躯突然变的高耸入云了起来,眼中喷出了火。牙如利剑,口若悬河,恶狠狠的朱红面孔往下滴着豆大的黑血,淅淅沥沥如下雨一般。
  她双手举剑,寒铁坠子叮咚作响,着头猛劈而下。
  恐惧从陆伯庆脚底升到天灵,他惊慌失措,彻底乱了阵脚,急忙大声喊到:“快动手啊!”
  姑娘脑中嗡嗡作响,痛苦从脸上跳出。
  这股刺痛感让她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只是稍一施展神通,血便从身上喷出。尽管如此,她却依旧能清楚察觉到陆伯庆的恐惧。
  和她看到的一样,这个世家公子只需稍微施加一些压力其心里防线就会崩溃。
  血又从她的脸上流出,遮住了眼眸,让那白净的人儿彻底变成了一个“血人”。
  姑娘在陆伯庆崩溃的瞬间便看到了数以百计个可能发生的未来。
  年长者将自己的想法隐藏的十分巧妙。
  但在金色巨龙知识的灌输下,姑娘思考的速度早已是普通人的十倍以上。
  不仅能读取他人的心思过往,甚至能短暂推演未来的走向,但在脑部受损的此时,便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她看到有无数的剑影刀光、无数的招,以及无数的变数。
  浑黑的天幕下皆是攻势。
  那些天幕下的剑影刀光在接近的瞬间便烟消云散,直到一柄剑在这诸多的剑影护卫下刺了进来。
  那年长者以身作剑,趁着这大好时机!
  “真是大道化简!”
  那姑娘突然说出话来,年长者顿感不妙,他发现自己的招式已被看穿,便不顾真气反噬,迅速变招。
  体内真气得到毫无保留的绝对释放,已使用过无数次的绝技,那在北疆风雪里磨练出的绝技。
  即使在面对数以万计的兽潮,依然能准确无误的将剑送入兽王的喉咙。
  年长者相信,接下来就是一剑封喉的时刻!
  这一剑非常快,快到连使剑的人都没有感觉。
  如好像是刺入了无尽的黑暗里,没有得到一丝的回响,只剩下身上的莫大痛楚。
  起初他以为是崂山秘药的副作用,可那感觉却像有什么压在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压的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不知什么时候,那年长者的周围就被黑暗吞噬的一干二净,并迫使他跪下、趴下,直至嵌进地里。
  轰!!
  将军的攻击蛮横、暴力,激起千层气浪直击霄汉,将乌云击碎换来百里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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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途秘宝(其三)

   “力量会滋生起恶念。”
  这是所有修行者最为耳熟能详的一句话,而作为普天之下仅有的十二位大天师之一,那位上清山的黄龙天师杜胜更是对这一观点深信不疑。
  他有着天子敕令、圣人亲笔,担着肃清海内妖邪、维护天下稳定的重任。
  大天师自修道起便日夜被邪祟所扰,若非大天师心性坚定以及秉持师祖教诲,恐怕早已成为了力量的玩物、邪祟中的一员。
  此刻,他立于屋顶,那宝剑仿佛感应到主人的召唤,忽地从墙壁中飞出,划破长空,稳稳落入他的掌心。剑锋寒光凛冽,杜胜手腕一抖,剑已归鞘,但他的却依旧紧握着剑柄,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下方那团仍在蠕动的怪物。
  “有如此不灭之能,还妄图索取天宝,贪得无厌。”
  那水怪扭动着臃肿的身躯,从里面发出刺耳的锐响,仿佛是在对大天师这种做法发起反抗。
  即使了解到自己与这位大天师之间那宛若天堑般的差距后,依旧没能压住他那修行所带来的傲气。
  这普天下,各种灵宝神器自是有能者得之。这种思维似乎早已在各路修行者们的心里牢牢扎根。
  但杜胜,这位上清山的大天师却认为这不过是那些被心中贪欲所驱使之人用来自我安慰的借口。
  力量若是落入心思不纯的歹人手里便是祸端!势必会危害四方,荼毒生灵,这便是动乱的源头!
  所以天子轩辕才会将一切力量都尽可能的握在朝廷手里,包括这些流落于世的各种灵宝神器。
  大天师揣摩天子的心思,认为这便是天子的想法。
  自成道以来,游历世间已有五十余载,不知挫败了多少心怀不轨之人的阴谋。
  而对于那些不满足于自身力量而过分贪求的家伙,大天师也从来不会手软。
  那妖怪似乎早已有所耳闻,身体上的动作瞬间就取缔了脑海中的想法,无数冰锥如暴雨般激射而出,直逼杜胜。然而,杜胜神色淡然,剑锋燃起熊熊烈焰,随手一挥,便将这些攻击尽数化解。
  与此同时,那从天上来的水掉进地里,却瞬间化作无数把锋利的水刃,从杜胜脚下的屋舍中破土而出。
  红砖绿瓦如豆腐般被轻易切开,连那些燃烧着的火焰也被细密的水刃切割成碎片。
  火焰中,杜胜的身影如青烟般飘忽不定,随即便被一道水流贯穿。然而,那水怪的攻势还未完全展开,一柄利剑就已悄无声息地横切而过,将其身躯一分为二。
  那剑穿了身子,后被道人握住剑柄,他只是将剑一挥,一条烈焰长河便从地下掀起,熊熊燃烧的火焰便迅速包围。
  “人生苦短,不如早死往生!”杜胜的声音冰冷无情,穿透火海。白色的光芒从火焰中迸发,随着火势愈盛,光芒愈发刺眼。
  浑浊的水滴从火中飞溅而出,落地后竟化作一个个小小的水人,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很快便隐匿于雨水中,滑入石缝间企图逃离这个修罗之地。
  只听一声震响,火圈中爆发出了强大的冲击力,瞬间截断了那些小个子的去路。杜胜再挥一剑,剑锋所至,竟将那些四散的水滴强行扯回,重新凝聚成了一个扭曲的怪物——那是由无数激流交织而成的江河湖海之灵。
  这些由自然物质所衍生出的灵骸生来便具有着某项权能,但随着万物生长,自然之母洒下的养料便会越来越少。
  而这时,这些灵骸便会互相吞噬、啃咬,直到数月乃至数年以后,便会诞生出一个拥有着独立自主意识的个体,也便是人类口中的一种妖怪。
  这时它所拥有的权能便会到达顶点,何时何地,只需一个念头,那些物质便会随动。
  一道激流便在此时喷射而出,划过了大天师的眉角,几滴鲜血就此落地。
  那怪沾沾自喜、得意洋洋,他庆幸于自己的机敏与强大,就连这凡世仅有的十二位大天师之一都暂且拿自己“无能为力”。
  “天师”这个尊号乃是天子轩辕亲赐敕封,其鎏金御匾更是由天子亲执朱笔题写,悬于云顶金殿之上。
  九州十地,五方天下,唯有证得大道至境的修行者与德被苍生的圣贤,方能得到天子轩辕赐下的这道天地敕令。彼等受封大天师者,早在天子敕封之前,其圣德便已在红尘中铸就煌煌功业。蒙受其恩泽的百姓更是自发为其筑起祠庙金身,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使其与九天仙真共享人间香火祀奉。
  诸天师肩负“靖世伏妖”之天命,以甲子轮回为序,十二天师轮值镇守。
  值此当下,正是黄龙天师杜胜奉天子敕令,代天巡狩五方。其驾云车、御风雷,行云布雨泽被黎庶;执天剑、持法印,降妖伏魔涤荡乾坤。
  大天师与其他生灵间有着宛如鸿沟天堑般的差距,可如今在那妖物眼中看来,这些天师却也并非那么的遥不可及。
  杜胜指腹掠过眉间血痕,凝视指尖殷红忽而低笑。
  那笑声似霜雪碾过琉璃,寒彻肌骨。
  九道赤炎便应声破云,撕碎雨帘。
  月华如银瀑倾注长街,暗影中蠢动的水珠骤然蒸腾,发出婴啼般的凄厉尖啸。
  那妖物扭曲的躯体与天师额上的血痕同时消弭于灼浪之中。
  “你这个孽畜!”杜胜怒目如炬,暴戾情绪竟凝成实质罡风。
  那水妖见势不妙,将身一抖化作万点银珠四散而逃,却见那天师足踏奇门,缩地成寸间已将其尽数收拢掌心。
  那妖物惊魂未定之时,大天师的剑便已从天上斩下,万顷白光都在同一时刻斩中,从那流动的躯体中齐齐穿过,好似灼烈的炎阳,滋滋的冒出白色的水汽。
  剑光如白虹贯日,寂静的夜晚便刹那间聒噪了起来,成块成块的水就从天上砸了下来。
  当那妖物意识到逃脱已成幻梦时,他的攻击便再次袭来。这次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似乎得到了提升,自己对这些久远而古老的物质的掌控变得更为细腻。
  也许只是错觉,或者自己本来就是如此的强悍!
  水无常形,却是比刀子还要锋利。
  大天师二指一转,先前那万顷白光便齐刷刷而来,将那些刀刃撞得粉碎,飞向天空化作了瓢泼细雨引起一片蒙蒙水雾。
  那妖物洋洋得意,大天师怒火涛涛。
  以剑引天雷,直贯苍穹,从九天之上落下!
  刹那间,镇内金光大盛,洞穿一切,平等的照射在所有生物身上。接着那满天暴雨骤然逆卷苍穹,万千雨滴化作湛蓝蛟龙直冲雷劫。
  两股洪荒伟力当空相撞,迸发的光焰将整座古镇映如白昼。
  那妖物趁此搅动起风雨,红砖绿瓦,古朴而老旧的街道被尽数切碎,都被搅进了这场仿佛永远都不会止歇的风暴里去。
  就连大天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风所推离了几步。但他即刻反手持剑,口中念念有词,狂风便随其动作而走,激流亦顺其剑指而去。
  那躁狂的风暴被轻而易举的操控,无数的攻击又从暴风中激射而出,刺穿了那薄薄如水雾的躯体却不能留下任何伤害。
  这便是水的特质,是那妖物与大天师抗衡的唯一手段。
  但这些天生便自大的家伙却不敢在此时过分依赖自己那与生俱来的能力,稍有不慎便将直面死亡。
  大天师那无名的愤怒随风暴而来,虚无的火焰化作无法逾越的屏障。
  火势愈来愈大就连天上的雨水都被烧尽,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火焰随着狂风肆虐。
  烈火从地下钻出,蔓延整条街道,无处可逃。
  哀嚎声遍地四起,无数孤魂野鬼在大天师的怒火中灰飞烟灭,犹如地狱一般的景象。
  风暴中那靖世伏妖的大天师屹立不倒,反观那妖物却十分狼狈,扭曲的形体已看不出样子,被支离破碎的水勉强维系。
  “世间生灵一旦盲目追求起了力量便会迷失自我,心中就滋生起了恶念,罪孽便也由此而来了。”大天师的话在风中回荡,清晰的传达到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但人们大多是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而那妖物则在心中暗自咒骂,尽管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也无法从那位黄龙天师的手中夺走一丝的风雨,浇灭不了这无名的忿怒之火。
  他只感到自己与江河的感应被大天师生生截断,这股子伟力竟比那古老的自然母亲恩惠都要可怕。
  剑鸣好似龙吟。
  那妖物在这股子威压下施展不出分毫术法,身上那些被剑刃划伤的地方竟也无法愈合!
  急急如有致命之危,那妖物却似与另一种力量产生了共鸣…不,是那股无量伟力擅自与所有的生物链接了起来。
  杜胜道袍猎猎立于风暴中心,看着那妖物被斩裂洞穿的躯壳逐渐愈合,借这突来的不朽奇力重塑了形骸。
  “这股气息…是那天途秘宝?哼,倒让你这孽畜先得了几分造化。”
  剑锋轻转间地脉轰鸣,这邪魔也借着那新塑的躯壳,嘶吼着催动起滔天巨浪。但却只见杜胜剑尖轻点虚空,百丈怒涛竟如驯兽般分道而行。
  当那蕴含着最古老意志的自然气息降临时,那邪魔就此转悲为喜,癫狂大笑:“看见了吗!这才是天地至理!”
  他周身泛起了神圣的辉光,将他托举而起,
  一时间,那邪魔的身形便暴涨了百倍!竟将大天师剑中的焚天业火都尽数吞没。
  大天师又将剑一指,万顷洪流便冲压而下,激荡暴风更是随后而至。躁烈的九天神雷则轰击着洪水覆盖的每一寸区域,充斥街道的烈火腾的起身飞来,汇成一条喷射着火焰的飞龙。
  那邪魔从未见过如此阵仗,高傲的自然母亲竟被眼前这人肆意驱动,如同直面自然本身。
  激躁的洪流在那邪魔面前乖乖伏首,在狞笑中逆转了方向与那烈火神雷冲撞在了一起。
  自然母亲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回响,无数的光芒涌入了他的体内,慈爱的“母亲”为自己的子嗣带来了无可违逆的力量。
  那邪魔深信不疑,他始终认为自己是自然母亲最为宠信与疼爱的儿子。
  母亲在远方翘首以盼,期待着他将镇内的秘宝带回,所以才会几次三番的将自身用于维系性命的力量注入自己体内。
  又焉能辜负了母亲期许?
  霎时,邪魔周身辉光大放,金色神光与紫色魔气不断交织,他那重塑的巨大流动的身体被彻底笼罩其中,远远看来竟宛若天神下凡一般。
  当那九霄神雷裹着烈焰拨开洪流,大天师便只感到一股外力,好似要从他的手上去抢走这些自然之力的掌控。
  便好似婴儿与成人角力,被大天师轻易撂翻在地。
  “无知小儿,得了些许好处便沾沾自喜,就敢妄图与天抗衡乎?”大天师剑锋灵动,那邪魔也不甘示弱,便也打算作最后的殊死一搏。
  屋舍被无情推倒,火龙与洪流碰撞瞬间蒸腾,神雷无法击穿、飓风不能搅碎。
  邪魔在那辉光笼罩下好似有无穷尽的力量,他奋起全力,甚至不惜将大部分躯体全部融入攻势之中。
  小镇内弥漫的这股莫名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可阻挡的汇入了所有人的体内,将他们的力量拔高或抑制在某个节点以此来达成“平衡”。
  这便是镇内现世的天途秘宝的伟力,不可违逆的力量就连世间仅有十二位的大天师亦无法违抗。
  “力量被再次压制的感觉着实让人不悦。”大天师右脚踏前,足尖一转,那些洪流便瞬间让开了一条道路,从大天师两侧冲激而过,却又立刻携带着巨量木石偏转回来。“得寸进尺!”
  十数丈高的墨色巨浪如群峰倾塌般排山倒海压来,那浪尖化成狰狞的蛟龙,森森然利齿直要将那道人咬碎。
  寒光乍破云层,剑锋凌空划出一道如同满月的弧光,雪亮色剑气好似那惊雷裂空。
  只听一声脆响,那硕大蛟龙应声而断。
  余下残浪在那邪魔操控下骤然分裂成了数道攻势,犹似一条条幽蓝色的水蟒,利齿獠牙间吞吐着阴火,却尽数在大天师周身三尺处炸开。
  大天师那雄浑真气所凝成的护体罡墙上泛起了水纹般的涟漪,漫天的攻势霎时间迸散为万千细碎水花。
  只听一声令起,大天师竟在那空中使个缩地法,只一个恍惚,两者之间的距离便骤然消失,就好像大天师从头到尾都站在哪里一般。
  怒目圆睁的大天师,手中的剑早已经落下,狠狠地砸在了身上。
  “呃—啊!”
  强烈的痛苦让他明白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特质在这位大天师面前完全没有任何效果,若不是“母亲”给予的神奇力量,恐怕已经再起不能了。
  那邪魔借着这股冲击虹芒一闪,整个人竟如琉璃玉盏坠地般轰然炸裂。
  但只见漫天水雾中迸出点点幽蓝星屑,转瞬间化作亿万银砂弥散在长空,须臾间便已与镇内雾蒙蒙的细雨融为一体。
  “这就是‘母亲’给予的力量吗?这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觉就像是提升了整整一个大境界般…不,数个…或者,已跃入‘黄冲道果’境界!与这普天下仅有十二位的大天师处于同一赛道!”
  空中落下的那亿万雨露中皆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欢欣,这镇内天途秘宝的法则在此刻已然彻底生效。
  所有人的神元都被重新熔铸,无论境界高低,此刻皆被定格在同等根基。绵延千年的修为差距如同冰雪消融,唯有沉淀在神魂中的修行感悟,才能在全新的起跑线上悄然绽放微光。
  杜胜只感到自身的修为在快速的逃逸出这具躯壳,自己千百年来的道行似乎也即将要毁于一旦。反观那邪魔却精神更盛,攻势也愈加猛烈,堪堪有突破之相。
  大天师不敢恋战,遂剑锋撇了邪魔,霎时眼底金芒暴涨,突然翻掌覆地。
  只见乾坤倒悬,星河流转,万物皆被困在那方寸之间。
  待那邪魔发觉之时,自己正坠向无垠夜空,他急欲从那虚无中唤来无根之水破阵。可在这方小世界里,一切颠倒,连自然法则都不曾存在。
  大天师对此处的掌控得心应手,看着那控制不了自己行为的妖物而咯咯发笑。大天师的暴怒方才有所缓解,而真正的杀招此刻已从“大地”深处刺出。
  虚无中的法则便应运而生。
  如今伴随着大天师右手的骤然发劲,只听得‘砰’的一声,那邪魔便与他那奢侈的幻梦一同碎裂成了无数冰晶,永远的消散在了这倒转的天地之间。
  待那一切都复归于平静,原只是大天师掌中的一点白光。
  随着那光渐渐消失,远处的风便带来了全新的消息。
  大天师就扯住风的尾巴,放到鼻尖一嗅,他便听到了远在小镇之外,那山脉里的隆隆作响,急急如催命符咒。
  小镇内看不见外界的异动,大天师立于高塔之顶峰,掐指捻诀,霎时风起云动乌月低垂。
  清冷的风裹着那平静的声音响起。
  “时辰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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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途秘宝(其四)

  锐利的目光穿过云海,瞬间便被那万道霞光吸引。
  七层高塔,气势恢宏。
  据说是由云梦泽世代信仰的天神东皇太一所立,本是为堵住风口,阻止烛阴之气外泄。但后世有队异人被流放至此,他们围绕高塔建立村镇,想倚靠东皇“神迹”而安稳度日。
  后百余年间,这个异人村落确实在逐渐的繁荣壮大,甚至一度吸引到了当时刚刚成立的日月王庭的注意。
  可好景不长,不知因何原因,一夜之间,小镇内六千四百余口不知所踪,如同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日月王庭派人搜寻数月未果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时下有些个闲人散汉揣测,说那些个异人偷税漏税、胡乱定价,甚至是私放了某些邪魔入关方才引起了这场灾难。
  距如今已过去数万年之久,往日真相早已无从知晓,连东皇昔日所设封印结界也悄然开始了松动。
  直到那日塔顶放出霞光万丈,经过数万年的沉淀,便已是瓜熟蒂落之时,此正为取宝的最佳良机。
  那一日,黄龙天师杜胜正于云海无涯静坐修身,忽一道神光射入眉心,乃是天子轩辕暗中传密令。请这位五方天地间仅有十二位的大天师前去回收遗落于人世的二十四件天途秘宝。
  这任务简直难如登天。
  “若只为寻宝,派天玄鉴的人前去便足矣了吧?”
  天子轩辕并未答话,而是将大天师的神识给弹了回去。
  大天师明知故问,这世间除却他们几位“天师”外,天子轩辕便再无人选可承接如此重任。
  再说那天途秘宝乃是创世之初,盘古氏劈开混沌时所崩落的碎片,世人对其几乎是一无所知,即使是太学院那些久负盛名的学者也鲜有人耳闻。
  这些个连传闻都不曾有几句的天途秘宝,天子轩辕却仿佛是一清二楚。
  当大天师杜胜想从这位年轻的黄帝后人口中问出些许秘密的时候,天子轩辕仿佛是早已看透了他的小心思。
  也许是对这位兢兢业业的大天师的褒奖,天子轩辕便透露了一星半点的消息,随后便将大天师的神识重新弹回了回去。
  大天师最是无奈,天子轩辕明显对这些古老的物件了解颇多却不肯多说半句。
  茫茫天下又要从何处找起?
  大天师只好草草结束了修行,跋涉千山万水,才终于在某间茶馆歇脚时获取了此间消息。
  大天师在小镇外围设下隔绝术法,使余者皆不能入,而后又使个身外身的神通,把个神识一分为四,才能在这蜿蜒曲折、辩不明方向的小镇内率先到达。
  那高塔一旦有人接近,便放出万丈金光,刺破了小镇内不知何人所布下的禁制。
  大天师高站塔顶,镇内发生的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他知道,这些人很快便会像飞蛾扑火般涌来。
  虽然执行天子令首当其冲,但当镇外那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情况传入大天师脑海,杜胜那颗被压制已久的悲天悯人的心便再次泵动了起来。
  天上亿万星宇闪烁,奔流不息之长河贯穿南北。皓月当空明亮,犹如近在咫尺。
  大天师向那明月伸出了手,拽住了清风的尾巴,忽的一扯便是狂风,吹散了漫天星辰,筑起了厚重高墙。
  碰的一声响动,有什么东西在同一时刻撞了上来,巨大的冲击似乎让那天上的星星都不禁颤抖起来。
  大天师蓦然回首,只见一道焦炭般的身影正以摧山裂石之势撕扯着罡风屏障。
  那怪物虬结的筋肉鼓动起无匹蛮力,竟将那堵罡气硬生生扯出了蛛网状的裂纹。
  他指节微微发颤,心中是又惊又喜。
  既骇然于这般移山填海的神通,又暗喜这尘世间竟藏匿着此等雄奇伟力。
  大天师正欲提剑试探一番,却见那怪物身下忽的跃出个身材匀称的姑娘来,鸦青发丝间还垂落着尚未干涸的污血。
  大天师按剑不动,风便把他的声音带去:“倒是生了副阎罗相。”
  乌黑的血覆在那姑娘的脸上,暗红色的纹路爬过眉骨,遮不住眼底两点锐意。
  两道目光如霜刃破空,直刺得大天师道袍无风自动。
  “好个丫头!”
  他并指在空中虚划,天河倒卷般的水流霎时便环住了那脏兮兮的姑娘。
  姑娘却浑不在意的立在漩涡中心,任澄澈激流涤尽满身血污。待水幕散去时,俨然如换了个人似的。
  鸦羽轻颤的睫,玉色生光的颊,唯那对璀璨眸子仍噙着未褪尽的刀光。
  “这才像是个姑娘家!”
  大天师抚须轻笑,却在那姑娘的眼中看到了星河流转,正将他的神魂往深处拖拽,直到下颌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忽的惊醒了过来。
  看着手上被自己生生扯下的半绺银须,踉跄前倾时塔檐青砖已硌到鞋尖。这千钧一发间,便有一道清风如绸缎般缠住腰身将他拽回。
  他摸着火辣的下巴不怒反笑,那绺银须还在掌心被清风吹落。
  那姑娘瞳中流转不息之星河尚未褪尽,大天师便已从其中走出。
  “好手段!”他弹指震碎风来,屋檐瓦片簌簌而落,那姑娘手腕上的金玲也被激得叮咚乱响。
  姑娘甩落发上水珠,取下发带,任那未曾停歇的风吹干这乌黑如墨的长发,而后被她双手忽的擒住向后一捋,束起一个高高的马尾来。
  大天师静静的等她做完这一切,而后足尖就塔面上一点。一道不可违逆的无形之力顺着塔身直冲地脉,地上瞬间便掀起千沟万壑,层波叠浪,好似万马奔腾。
  “好手段!”姑娘惊呼赞叹。待她堪堪稳住身形后,便有两对手臂从其身后猛地刺入地面。黑炭般的虬结筋肉暴起,瞬间便涌出了血色。竟将那崩裂的岩层生生箍住!
  只见将军全身发力,便好似抓住了大地的命脉,竟将这破碎山河当作布帛般凌空一抖。
  刹那间,万丈沟壑便应声合拢,飞溅的碎石尚在半空,龟裂大地就已如铜镜般重铸。
  “…!”
  大天师感受着这股凶蛮暴力,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三分防备。
  如此手段,大天师也只在八荒之中龙帝帐下亲眼目睹过一次。
  “让我再试你一试!”
  大天师脚尖点地,微不可察的一扭。
  那姑娘瞳孔便骤然收缩,好似早便知晓。
  足尖尚未离开,地下便已炸开七道寒芒!玄铁般的地刺呈北斗阵型破空绞杀,贴着少女耳际擦过,斩断那飘摇的鬓角。
  “好痛!”
  数点热血飘洒,顷刻间便在空中被震碎开来。
  碗口粗的石枪破土冲天时,姑娘周身数米内便已化作连绵不绝的杀阵。
  那姑娘额上汗如雨下,尽管所有的攻击都早已被她预见,可脚上的动作却始终慢了一步。
  锐利石枪呼啸着刺破沾满泥水的皮肤,带出点点热血。
  姑娘光着脚在那杀阵中来回躲闪,每次落脚都无比精准的卡在两根石枪的中间。凭着身体的柔韧,那姑娘好似在杀阵中跳舞一样。手中剑起剑落,将一些无法躲避的石枪尽数斩断。
  自方才起,她的想法便开始传达不到,将军的脑海里仿佛是有一堵厚重的高墙,将一切的信息都隔绝于外。
  姑娘坚信这是大天师的手段,却不能从他的脑海里找出任何的证据。
  这连绵不绝的攻击仿佛是没有止境,大天使的攻击就如同是有目的一般,将女子从那怪物的身边驱赶而去。
  她已不再像先前那般游刃有余,随着大天师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多,她也开始逐渐地感到了吃力。
  也许是脑部的损伤尚未痊愈,此时那姑娘的脸上又开始渗出乌黑的血来。
  她早已瞥见了最后一击的到来,连大天师心中所思所想都早已窥见。
  这是一场试炼,不过颇为凶险了些。大天师一来想试探这姑娘本事,二来也是要让她知难而退,这天途秘宝可不是什么寻常物件。
  然而那姑娘却没有丝毫惧意,随着最后一根石枪刺出,姑娘这次没有躲开而是踩在那棱角分明的枪身,借这股势来跃到更高的地方去。
  她预见土石化龙,大地上已无落脚点。
  杜胜居高临下,看的一清二楚,他看到那姑娘的身上污血如墨梅般绽开。
  “这般不要命,再放水便显得有些矫情了。”
  大天师丢开剑,那剑便悬在一旁。他双手握拳,将身一沉的同时右脚猛地落下,庞大的道力沿着塔身直冲地脉,霎时间天摇地动。
  “小心了!”
  天师口中吟决念咒,手一摆,便有土石绞作苍龙从空中凶猛撞来;又一摆,便有七道雷电撕裂空间,好似狂蛇乱舞。
  地上则被大天师这股伟力肆意搅动,分崩离析,有焦土烈焰从缝中喷涌而出。
  姑娘虽凌空却全然不惧,她晃动手上金玲,清脆悠扬,其中有着她从家中“带来”的数千件宝贝。
  她只一个念头,便有七色琉璃快速飞出撞向土龙,又有一金属器具向那雷电飞出数十米后停下。
  七色琉璃破碎瞬间,那七色琉璃中所蕴含的物质便立刻得到全部释放,其量之大竟瞬间将那数十丈的龙首完全笼罩!
  软软绵绵,色彩各异,好似长了一片七彩的云朵。
  那土石不断绞动,其势之大根本无法彻底阻挡,顶着那七色琉璃冲击了数百米后方才心有不甘的停下。
  而那金属器具则不断转动变成一个崭新发亮的铁甲卫士,持一杆长矛,威风凛凛的挡在前方。
  “大小姐!终于轮到我铁甲丁来为您效劳了吗!我们兄弟这最强大的力量正是您最安全的避风港啊啊啊啊啊啊!”
  七蛇绞首,雷电在那铁甲卫身上齐齐炸开,瞬间便灰飞烟灭。
  苍茫天地间只飘下微不可察的八个字:“天工出品,必属精品…”
  ……
  黑色闪电劈裂苍穹,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骤然撕裂夜幕。她四肢舒展如同折翼青鸟般从空中坠落,无形的气浪骤然收拢成了透明巨掌,将她重重拍在呼啸着砂砾的罡风壁上。
  大天师惊讶于那姑娘的荒唐手段,他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姑娘上扬的嘴角,夜空下满是她那猖狂的大笑。
  金属摩擦声从塔底快速传来,方才一直不曾动弹的怪物攀上了高塔,一双铁拳直捏的空气噼啪作响。
  好似有惊雷从其中炸开。
  将军眸子闪烁着妖异的红,黢黑的皮肤下涌出奔腾的血色。
  他指节扣入塔角,整座塔楼在蛮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石簌簌坠落间,那宛若修罗魔神的巨人已重重砸下。
  忽的一道白芒爆闪而过,前方似乎还顶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冲地面。
  大天师架势依旧,身旁却空无一物,只余下一片仍在烧灼的人影,那高塔的塔角都被蛮力掰断了一处。
  “力量均分、死者苏生…这与天子轩辕所说的完全不同啊。”
  大天师心中还未细想,便有一根石柱带着锐利的尖啸,好似一把尖刀直刺目标。
  百来米的距离瞬息而至,却在空中燃起了火焰,后被看不见的“乱刀”切作几段,瞬间便失去了前进的力量,化作碎石洒向街道。
  杜胜将目光移向地面,手持白刃的苍老道人模样与大天师别无二致,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正气。
  将军的意识被不断寻回,但他的记忆也被定格在了生前的最后一刻——漫天黄沙中藏着数不清的刀与剑。
  黑炭似的身躯变的通红,血液顺着全身经络奔涌。虽无了长枪烈马,将军却也很快便适应了如今的躯壳。
  山丘般宏伟的身躯没有一丝一毫的笨重感,极致的力量所带来的爆发足以使将军生平所学发挥出完整的威力。接连不断的各种招数使其与那苍老的道人一时战成了平手。
  剑与拳在半空中炸出火光,照亮那凶神恶煞的面孔,宛若是地狱里的修罗。
  见识广博的大天师也难免在看到这副面貌后而不感到惊诧,这战将的躯体究竟遭受到了何等样的亵渎与侮辱才能被炼制成这般模样?
  短暂的惊诧后便是无尽的愤怒,花白的须发转眼间燃成赤火。苍老道人重步上前,滋啦啦的雷光在剑上游走。
  将军五指化爪,扯出音爆。
  那道人上半身却化作流云散开,而后剑刃突的刺入了将军肩胛。
  雷光携着道人的愤怒在这坚不可摧的肉体内部凶蛮乱撞,爆发的雷火将夜空撕开蛛网状的紫色裂痕。
  天地间炸开环形光晕,当雷光散尽时,将军已深深嵌入罡风壁中,焦黑锁链自龟裂大地中生长而出,将其四肢钉死在了呼啸的气流中。
  将军不肯服软,挣扎着要再次来战,雷光却已将他全身经络麻痹,一时间用不上力来。
  苍老道人便要就势发起致命一击,将这亵渎的产物枭首,却遭到了塔顶大天师的喝止。
  “且留他一条性命。”
  “什么?你今日倒是心慈手软起来了!”苍老道人剑指前方:“此等亵渎产物今日不除,后必为祸!”
  大天师沉默不语,摆手间锁链应声崩解。那苍老道人化作虚影不甘地消散为星辉,重新归入大天师眉心之内。
  “黑夜将尽,天将破晓,若不趁此早早离开,”大天师摇摇头,“待浪潮袭来,便跑无可跑了。”
  大天师的声若洪钟,无视小镇内各区域间的禁制,立刻传遍了街头巷角。接着一阵比以往更加狂暴的飓风从大天师脚下向四周扩散,将一切清扫出门。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飓风化作万千气刃切入地脉。整座高塔发出洪荒巨兽般的咆哮,被连根拔起时掀起的土浪高达数十丈。青砖黛瓦如落叶纷飞,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巨坑——数不清的石像保持着跪拜姿态,空洞眼眶凝望苍穹。
  “东去数里便可脱离此地,快快逃命去吧。”
  大天师声音再次遍传各处,那些得了消息的或信或疑或不以为意。待到这镇内景色渐渐暗淡时,便纷纷感到不妙,开始循着声音的指引往东方而去。
  那姑娘眉眼低垂,不计后果的使用神通使她早已精疲力尽,如今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少女瘫坐在血泊中,看着天际渐远的浮空塔影。当最后一块塔砖消失在地平线时,便立刻感到一阵苦痛,仿佛是受了什么冲击般,隐藏在黑暗里的一切都一股脑的涌了进来。
  她看到无数人影,摆动着僵硬的肢体跳入深坑,一个个宛若雕像般伫立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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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途秘宝(其五)

  当大天师用他那雄伟的力量托举高塔离去,随着两者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小镇的真实面貌也在逐渐揭露。
  比先前的废城形象更加孤寂清冷,寸草不生,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动。
  “连风都停下来了…”
  姑娘伸出手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流动,“不对!是被拦在了外面,连光也是…”
  乌漆麻黑的天空看不到任何光亮,但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月亮就在那里挂着,只是光芒射不入小镇,好像两者间有着一层厚厚的墙壁阻隔。
  阴冷、幽暗而又深邃,以及那死一般的沉寂。
  不止是外界的光与风被阻挡,连内部的空气都开始一点点被排挤在外,甚至连脚步声都消弭不见。
  小镇内的一切都在逐步停滞,失去了东皇力量庇佑的小镇正一步步走向万年之前的形态,被烛阴之气摧毁后的面貌。
  如此的死寂让几乎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让仍留在镇内的所有人都与外界断开了联系。
  当他们直视那幽暗而深邃的黑暗时,在这辨不清天南地北的黑色里,最原始的恐惧便从心底里升起,而后爬满了全身。
  无法掌控一切的感觉与前所未有的恐惧冲击着她幼小的心灵,一声呜咽,眼里泛起了泪花。
  但声音也被这股子幽暗吞噬。
  跌跌撞撞的在镇内胡乱摸索,就连将军都乱了阵脚,只能凭“感觉”去寻找那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的“战友”位置。
  可在这无边际的黑暗里又哪有什么“感觉”呢?
  黑暗里胡乱奔跑的少女似乎撞到了什么,她爬起来用手去摸,是一尊石头做的人像。
  姑娘一个激灵往后撤几步,便开始向两边再次摸索着前进。
  短短二十几步便有四五个人像,男女老少皆有,全部都在向着一个方向奔逃。
  一股诡异的恐惧压迫着少女想要逃离这里,她向着那些人像逃跑的方向跑去。
  感觉黑暗里似乎有着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尽管后面只有那些不能动弹的人像,可这种想法一旦油然而生便再也挥之不去。
  当鸡鸣声响彻山野,黎明破晓后的第一道曙光洒向山林,那远处蜿蜒而崎岖的山脉上便豁然裂开了一个缺口。
  杜胜在三百里外的高塔上驻足,瞳孔里映出一道撕裂群山的深渊裂痕——那正是在上古时期东皇太一封印烛阴之气的方位。
  紫黑色瘴气如活物般在裂口处翻涌,扭曲的魔影正顺着结界裂缝向外攀爬。杜胜能清晰看见那些妖魔嶙峋的骨刺划开晨雾,千年未闻的凄厉嘶吼穿透了日月王庭所布下的结界。
  “万载的光阴,终究还是蚀尽了东皇神力。”指尖抚过腰间宝剑,远处闪烁着微光的戍卫塔让他迟疑片刻,“可惜来不及亲自前往告诫。”
  话音未落,大天师眉心骤然绽放清光。
  这位黄龙天师,可以将自身的某种情绪转变为实体并继承自身一部分力量,这些实体分身的性格也与所转变的情绪相同。
  也许是大天师的情绪过于猛烈,导致这些分身会在某些事情上做出与大天师想法相悖的选择。
  眼下一道白色流光划破天际,那是大天师的正义之心。
  远处破碎的山脉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如同正在苏醒的巨兽獠牙。
  杜胜挥袖卷起疾风,确认四周无人后纵身跃下高塔。指尖拂过石砖,青苔剥落处露出斑驳纹路,早已被岁月侵蚀的不成样子。但大天师还是勉强认出这是东皇封印的残迹。
  他本欲破门而入,却被门缝里溢出的杀气逼退半步。
  天子轩辕临行前的叮嘱忽然浮现:“遇事不决,可拜上一拜,心诚则灵。”
  道袍下摆扫过石阶,杜胜对着石门躬身三拜。最后一拜尚未直腰,身后枯叶突然沙沙作响。他如惊弓之鸟,瞬间拔剑转身,却只见山风卷着腥臭掠过鼻尖。
  这股味道大天师再熟悉不过。
  “来的如此之快!”剑锋轻颤,红穗飘扬。
  三十步外那棵古树轰然开裂,羊头蛇尾的妖怪裹着黏液扑出,利爪还勾着半截染血布条。
  杜胜踏步前冲,剑光如电贯穿咽喉。黑烟腾起时,只剩残破鳞甲叮当落地。
  忽的又一阵风来,夹着几声零碎的救命,以及血的腥臭。
  这声音是从远处山林岩涧处传来,顺着风便传进了大天师的耳朵。
  采药的童子慌忙中跌破了膝盖,只得在那药农的掩护下躲入岩缝。他第二声呼救尚未喊出,最先扑来的妖兽便突然身首分离。当森白头骨打着旋儿钉入岩壁时,一道金芒便已贯穿了第二只妖兽咽喉。剑锋搅碎喉骨的闷响与第三只妖兽的嘶吼同时炸开,腥风扑面的瞬间,雷火自另一个身影中迸射,将最后那只尚在扬爪的妖物当空轰成齑粉。
  药童蜷缩在岩缝里,只来得及看见残影:
  第一剑削飞妖兽腐烂头颅时,天师的脚步声方才响起。
  第二剑贯穿那长着鹿角的妖兽喉咙时,第一只妖兽的污血还未落地;
  第三道雷火几乎是与第二剑同时劈落,那刻如同有两个天师出招。
  骨渣伴着焦臭簌簌落地,杜胜反手振剑,刃上残存的三缕妖气便发出细碎爆鸣。
  药童怔怔看着那人踏过尚在抽搐的妖兽爪子,剑刃红穗甚至没沾到半点血污。
  “可有受伤?”那天师走到岩缝前,轻声询问。
  药童惊魂未定:“多谢…多谢道长相救…我并无大碍,只是被妖兽抓破了膝盖,一时走不了路了。”那童子从岩缝中慢慢挪了出来,背靠着岩壁坐下。
  “你怎来这关外采药?这里虽山清水秀,却也危机四伏、妖兽弥多。况且日月王庭早有禁令,你如此做真不怕地方官府怪罪?”杜胜持剑而立,对这来历不明的童子保有一丝警惕。
  那药童似乎也看了出来,急忙解释说:“道长误会了,此地西去三十里有个石凹村,村民世代都靠采药为生。我与父亲今日清早进山采药,不曾想却遇上了妖怪。父亲为了掩护我逃跑,被那妖兽活活咬死了…呜呜呜…”那孩子哭的痛断肝肠,不像作假。
  大天师一时心软,也因那烛阴之气裹着妖魔逐渐逼近,时间紧迫。他便蹲下身子,双手抓住那孩子的手臂,急切询问:“你莫要哭了…且先告诉我你那村里还有几人?”
  “…只有村长和一些姑婆,共八九人吧。”
  天师道:“此地位处关外,妖魔众多,极不安全。沿此路东去三十里便能入关,我先送你入关,后即刻前往村里,将余下人一起接进关去。”
  “啊?可我们祖居在此,世代已有三百余年…”
  “今时不同往日了,祖制是可以变的。”杜胜拎着那孩童衣领,随手放在背上。孩子就势双手环住天师脖颈,水灵灵的眼睛看向掉在地上的药篓,“道长…”
  杜胜问:“怎么?”
  孩童指着地上的药篓:“…能帮我把那个拿上来吗?”
  “不行。”杜胜不由他多说,自顾自的跑了起来,银白的胡须随风飘扬。
  天师虽须发皆白,满脸皱纹,却老当益壮,动起来更是健步如飞。
  岁月虽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痕迹,却也只能衰老他的容颜,动摇不了这颗炽热的心。
  “道长跑……慢一点……颠的我好恶心……”那孩子捂住嘴,胃里如翻江倒海般,大天师甚至能闻到他嘴里散发出的酸臭味。
  “坚持住!就快到了!”
  “……道长……你不能飞吗……呕……呕……”
  “你等肉体凡胎,驮起来如背泰山,那个能飞动!”
  “不行了!请停下来歇一会吧…”
  大天师面露惊恐之色,急忙停住脚步,背上的孩子还未等杜胜将他从背上放下便开始一阵接一阵的呕吐,直到将胆汁吐出方才停了下来。
  晨风拂过山林,朝阳洒在身上,映的天师那件老旧的道袍上的污秽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芒。风卷起他身上的酸味,其中还夹杂一些奇异的脂粉香气…
  一时失察而造成的愧疚让这位天师放松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警惕,以至于没有看到那孩子的异样——耳根后的一道伤口,发着血的腥臭和女人身上的脂粉香。
  大天师四下里张望,自己一时竟不知跑到了哪里,只有远处的高塔令他记忆犹新。
  “不对…”
  大天师如同是想起了什么,可很快便又忘记,“不对!”周围的景色让他感觉无比的陌生,那些树木好似在他一个恍惚间就长到与天齐高!
  大天师只感到天旋地转,风在耳边嗡嗡作响,他的记忆开始模糊,已经要记不清自己是谁了…
  直到一股浓烈的胭脂香混合着血的腥臭冲入鼻腔,才将他的神识拉了回来。
  胸口如烧灼般的疼痛。
  他看到一根骨刺从背上孩子的腹部伸出,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而那孩子身上的皮肉早已在颠簸中摊开,牢牢的粘连在了大天师的背上,而那股浓烈的香气便是从这堆血肉里飘散出来的,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大天师的幻觉罢了。
  “好个…畜牲东西…”大天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骂到,而后身体便彻底无法控制,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喧嚣的风将这里的消息带回,还有一些话儿。
  “好个老狐狸!亏我费了这许多心思!”
  “虽是个分身,却也折了他四分之一的能耐,也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
  高塔脚下,大天师闭目养神。待听完风儿的叙述后,不禁骂到:“好些个恶毒的小子!用血肉掩盖了自身的邪气,骗过了「善」的耳目!”
  他骤然睁眼,古剑贯地的刹那,方圆百丈天地如被巨手拧转的布帛,山石草木皆倒悬逆流。
  六道妖影从虚空中踉跄跌出。
  蛇尾异人鳞甲与佩剑撞出金石之声,熔岩凝成的重甲大汉挥刀带起流火,将飘过的青竹精燎出焦痕。八足蛛妖节肢划空如执笔泼墨,白衣女蜷缩的身影似风中纸鸢飘摇不定。唯有红衣妖女旋身卸去乱流,金纹腰链缠着脖颈蜿蜒如蛇,却在下一刻被横撞来的熔岩甲砸得金鳞迸溅。
  高塔释放的金光连大天师这隔绝现世的道场都能穿透,那天途秘宝打破了天师的算盘,将这七人的实力进行了一次平衡。
  “哼,”大天师一跺脚,整座空间便迅速开始激烈晃动。而那些个妖人纷纷你蹬我踹,企图在这方界域内站稳脚跟。
  即使力量均等,大天师也丝毫不把这些妖人放在眼里,尽管他们之中已经有人逐渐开始适应了这无序空间的“规则”而站稳了脚。
  “你们不在八荒苟延残喘,却侵我神州地界,又屠戮我神州子民,如今又开始来寻死了吗?”大天师咬牙切齿,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那坨血肉。
  红衣女子轻柔摆动身体,站稳了脚,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规则”,与大天师四目相对。
  不过两人所处的位置却是上下颠倒,而其他人则仍然游来荡去,东踢西踹,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家伙甚至已经开始了兵戎相见。
  “呵呵~”那妖娆女子抬手遮笑,一双媚眼勾魂摄魄,身后的打斗似乎与她毫无干系:“我等修道不正是为了凌驾于众生之上吗?那些个没有道行的凡人与猪狗何异,大天师何必为了那些个凡人而动怒呢?不如将大天师的道场收起,让奴家好好的与您败败火~”
  “能给我也败败火吗,俺浑身都烧起来了…”粗汉子从身后飘过,焰火燎绕的手指了自己。
  红衣翻滚如同血浪,纤细白净的腿强而有力,踢碎熔岩浇筑的面甲,重重砸在脸上:“去你妈的!”
  大天师强忍着滔天怒火,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可能为本体取得天途秘宝争取时间。眼前的一出闹剧让他的心情似乎也有所平复,不禁心里有了渴求。
  渴求那八荒九界日夜内斗不休。
  那女子柔舌滑过红唇,眼中多了一丝满足。
  杜胜只感到心中那涌起的一点渴求被什么东西给死死抓住,禁不住发出三声冷笑:“呵呵呵…若是真有本事,尽管前来试试!”
  “天师不要误会了。奴家只是奉龙帝令来请大天师前往八荒喝杯热茶…随便…”纤纤玉指往那吐出的娇嫩红舌上轻轻滑下,眼中的欲望几要炸开,浓烈的脂粉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将您这纯阳之体…‘吃干抹净’罢了~”女子娇躯猛颤,好似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般。
  大天师一脸嫌恶,十分不屑,剑指前方说道:“龙帝真是老了,派你等无名小卒前来。”剑上雷蛇猎猎而动。
  但见焦火蔓延,有人大喝一声:“说这许多做甚?抓人!”
  ……
  紫雾吞没群山的刹那,烛阴之气如黑色海啸碾过林海。被侵蚀的树木在奔跑中扭曲成兽形,腐化的鸟群撞上高塔四周的结界瞬间便被炸成团团血雾。
  杜胜剑尖垂落的血珠在木板上砸出焦痕,眼前的一幕让他怔在了原地,又立刻反应过来。
  锁链缠绕的少女蜷缩在塔楼中央,周身流转着月华般的清辉——这抹纯净恰恰刺得他眼眶发痛。
  四条青铜锁链贯穿她纤细的四肢,末端没入墙内渗出金色的血来。少女举着半腐野果正要啃食的动作在晨光里凝滞,果皮溃烂处爬满了蛆虫。
  "你…也是来杀我的?"
  锁链相击声里,杜胜看见她脚边香炉果盘散乱,炉灰倒撒在那数十具白骨之上。
  身后的窗棂突然爆开,外面无数蛛足人面的怪物早已爬满了高塔,在紫色与红色的雾里。
  银发苍苍的道人穿一身老旧的道袍,身形挺拔如苍松古柏:“我来救你的。”
  少女颈间锁链突然绷直,清光暴涨的瞬间,塔外烛阴浪潮正好淹没了最后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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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狗一条,五章五章更吧,不知道能写到什么时候。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最新回复 (2)
  • jiaoae 1天前
    0 2

    有H情节吗

    这个人很懒,什么也没有留下!
  • 欧派兽 14小时前
    0 3

    奖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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