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活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呢?

Roogle 2019-7-3 7024

我与传奇交易员白公的交往持续了十几年。在我第一次见到白公的时候,他问我是否懂得量子力学。我坦率地告诉他,我这辈子上过的最后一堂物理课是高中的事情,此后我只在话剧《哥本哈根》里看到过物理方程式。他面露失望和鄙夷的神色,接着冷酷无情地问道:“那我为什么要雇佣你呢?” 

白公当然需要雇佣我,因为他的对冲基金需要行业分析师,而大部分行业分析师连最简单的微积分都做不好,更别说量子力学了。我经常在中午去会议室陪他吃饭,顺便听他滔滔不绝地大讲玻尔之伟大;某一天,他非常严肃地告诉我,如果量子力学比现在进步二十年,我们就不需要任何行业分析师了,像我这样的人只有饿死街头了。 

“不需要分析师了吗?”我装作吃惊地问道。其实没有人会把白公吃饭时说的话当一回事,他经常大放厥词。这次,白公洋洋自得地说,不仅不需要分析师,也不需要交易员,只需要制作一个非常精巧的程序,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产生利润。他愿意告诉我程序的大致原理,不过鉴于我既不懂量子力学也不懂C语言,就算讲了也是白讲。他还问我是否学过复变函数,我说我只知道正数和负数,于是这次谈话就在他的咆哮中结束了。 

此后的四年里,白公一如既往地白天做交易,晚上研究量子力学和数学;我则一如既往地白天磨洋工,晚上泡吧。四年后的一个晚上,我正想收拾东西回家,白公突然叫我去他的办公室一趟。他的某一部液晶显示屏上正在做非常复杂的演算,标题好像有“蒙特卡洛”字样。“您最近也喜欢上赌博了?”我不禁大喜。我最近押注欧洲冠军联赛输了一大笔钱,如果精通数学的白公能够指导我怎么赌博,那真是太美妙了。 

白公脸上抑制不住兴奋的表情,示意我在手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做了一个五分钟的开场白:首先,之所以找我,是因为我完全不懂量子力学和数学,他不必担心泄漏机密;其次,他非常激动,因为刚刚完成了一个重大的理论转化为实际的突破,需要找一个贴心的部下倾诉;第三,如果我听不懂他说的话,那很正常,因为我的准备知识太少了,不过原理应该还是能略知一二的。 

他问我有没有听说过光子的双孔实验。我依稀回忆到高中物理课本上有这个实验,似乎可以证明光的波粒二象性。白公纠正我说,不是光的双孔实验,而是光子的双孔实验,即如果光子在实验中一粒一粒的发射而出,在另一边的落点面上它们仍然造成干扰的图形,就好像它们立刻穿过那两个洞并互相干扰一样。对这种情况有两个解释:第一,尚未发生的事件能够与已经结束的事件发生作用,因果律在这里被违反了;第二,每个光子都和自己干涉。这意味着每个光子自身都同时经过两个狭缝。【这句话有点意思】讲到这里,我已经开始打瞌睡了,但白公很快改用电脑屏幕向我演示理想的实验情况,多少驱散了一点睡意。 

惠勒的延迟选择实验是我们颠覆整个金融学的思想武器。”白公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我终于开始问他,什么是“惠勒的延迟选择实验”。白公说(由于我的物理学水平实在太低,以下转述不能保证准确无误):“假如在双孔实验中设立一个检测器以监视光子的话,实际上将没有干扰图形产生,即每个光子在被监视的情况下只穿过一个洞。事实上并不一定要将检测器设在洞所在的那个点上,可以将它设在双孔和屏幕之间,这样我们看到的是光子通过双孔后、到达屏幕前所采取的路线。假如我们选择关上检测器,光子就会形成干扰图形;假如我们监视着光子,即使在光子已穿过了洞以后我们才去监视,那样也不会有干扰图形。你听明白了吗?” 

我极其困惑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最多只明白开始的几句话。白公不得不强调指出:“即使是在光子飞行途中才开启或关闭检测器,光子的举动仍然受到检测器的影响;这意味着光子在它们的旅途出发前,就知道我们是否打开了检测器。或者说,我们可以推迟光子作出选择的能力,在到达屏幕之前,随时可以改变它已经作出的选择。” 

虽然我仍然懵懵懂懂,但如果到这时我还说自己不懂的话,就会被从窗子里扔出去了。于是我扭扭捏捏地承认已经懂了,并且请求白公讲讲这些奇妙的量子力学理论如何应用于实际。白公大怒地起身,从书架上抄起一本书扔向我,同时大吼道:“难道你不懂吗?难道你连这个都没读过吗?”那本书的名字叫做《金融炼金术》。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反身性,索罗斯多次强调过的反身性。如果对光子的检测或干扰能够决定光子在此前已经作出的决定的话,那么市场干扰或交易行为本身也能够决定金融资产已经决定的价值。我张开嘴巴,凝视着封面上的索罗斯肖像,感觉领悟了更多的东西,却又说不出来。白公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拿起书架上的各种物理学、数学和哲学方面的书籍,狠狠扔到地下,又捡起来放回原位,同时重复着他的观点,那些属于过去无数天才的观点,只是没有人用于金融界而已。 

经典金融学认为每一种风险资产在每一个确定的时间都有一个公允价值,或者说具备一个公允的收益率,这个收益率是由无风险利率风险升水共同构成的。是的,风险资产的收益率是不确定的,但可以根据未来的概率分布得到一个数学期望(“那是假的!根本没有什么客观的数学期望,一切都是市场动力!”白公把一本概率教材扔到了我脸上)。只要我们知道了合理的无风险利率和风险因子,就可以在任何时点求出任何金融资产的公允价值,接下来的工作就很简单了:买进那些交易价格低于公允价值的资产,卖空那些交易价格高于公允价值的资产;前者被认为低估了,后者则被认为高估了(“如果根本没有公允价值,怎么会有高估和低估呢?资产的价值是在事后决定的!”)。如果一个投资组合的收益率超越了承担风险所应获得的收益率,我们就说它创造了阿尔法【阿尔法,其实就是一个差值,它体现的,是某位基金经理的投资回报,和某一个比较基准之间的差。可见下图(“我讨厌这个说法!让我告诉你真相……”可是白公一直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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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用电脑屏幕向我演示最简单的可转债期权定价二叉树模型。“你想到了什么?看看这图形。没错,是双孔实验,”白公用手指跟随着那些线路,“可是他们犯了一个大错误,即它们把金融资产当成了微粒。在微粒的状态下,一种可转债或者期权,会沿着这无数岔路中的某一条一路走到底;然而在波动的状态下,我们看到一种干涉的结果,即金融资产同时通过了两条岔路,然后是四条,八条,无数条……” 

太荒谬了,一种金融资产只能有一种价格!我立即反射性地摇头。就算一切金融理论都消灭了,无套利假设总有它的道理。白公看出了我的疑惑,就哈哈大笑道:“坍缩!那是坍缩啊!同时具备无数价格的金融资产坍缩到了某一种价格上,为什么没有人承认这一点呢?”我只好保持沉默。 

白公又花了几十分钟时间说服我,金融资产的价值是在事后决定的,即我们的研究和交易过程令一种拥有干涉图形的金融资产,坍缩到了某一个确定的价值上。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到来了:金融资产能不能推迟自己坍缩的时间,即在事后才决定究竟通过哪条路径?他指着期权的二叉树模型质问我,如果光子具备预知未来的能力,期权或可转债具备这种能力吗?我们从来只知道人去决定金融资产的价格,但在我们做出研究和交易行为之前,金融资产自己已经知道了!已经知道了!从另一个角度讲,可以说我们改变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整个晚上的对话,我真正听进去的只有这一句。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回味着这句话的意义。“我不能把这些话跟别人讲,他们会认为我是疯子,那只证明他们的愚蠢……但我要告诉你,反身性原理如果和量子力学结合起来,可以达到某种威力无穷的效果。在薛定谔猫实验里,如果我们也能设计某种延迟实验,就能在实验结束后再来决定猫是死是活。我们也可以在事件发生和时光流逝之后,再来决定一种金融资产的价值如何。公允价值是不存在的,有意义的只是在我们作出决定之后,二叉树被坍缩到了哪一条路径上……” 

半夜时分我离开白公的办公室,只知道他发明了一种伟大的交易模型的雏形,这种模型不需要任何研究和信息,因为它可以在事后决定资产的价值。一旦模型开发完成,白公可以做到一件前无古人的事情:在不同的时间对同一种金融资产进行套利。套利这个词本来是指在一种金融资产在同一时间具备两个价值,而白公证明我们可以决定过去的价值,所以他可以在现在和过去之间套利。基本分析已经过时了,不需要投机了,也不需要到处寻找内幕消息,因为白公决定了过去,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套利是万无一失的。 

两年之后,我离开了白公的对冲基金,因为他决定削减整个行业分析师队伍。我辗转于许多对冲基金和共同基金之间,并在《机构投资者》杂志上看到白公的财产不停增加,从1亿美元到10亿美元,再到100亿美元,最后超过了比尔-盖茨和沃伦-巴菲特。但是,一种无根的传言在华尔街上越来越流行,即白公丧失了对生活的兴趣,他的交易模型反噬了自己,使他患上神经衰弱症。某一次他对心理医生说:“我已经厌倦了做未来的自己的奴隶了……”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真的吗?这个疯子真的掌握了因果律和客观实在的奥秘吗?做未来的自己的奴隶又是什么意思呢?我阅读着老同事发给我的邮件,陷入了沉思…… 

闹钟响了。我的伏案午睡时间到了。“起来读研究报告!然后写一个条陈送给白公!”桌子上贴着的便条提醒我。我睡眼惺忪地移动着鼠标,注视着桌面右下方的系统日期——我做了这么长的一个梦吗?我还以为十年已经过去了,我早就离开白公的对冲基金了。可是,在我睡觉的过程中,只过去了二十分钟。人在梦中的想象力是多么强大啊。 

我把一份当日卖方研究总结送到了白公的办公室,发现他居然在津津有味地读财务报表,而不是在摆弄复杂的数学模型。我把文件放下,顺便扫视着书架,希望找到那几本量子力学教材和《金融炼金术》。可是我失望了,那里只有《沃伦-巴菲特致股东的信》《证券分析》《聪明的投资者》和《圣经》。嗯?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在自己的梦境中陷的太深了,白公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数学的交易员嘛,他非常基础,非常喜欢行业分析师的风格……对了,我们还一起读过《春秋三传》呢。 

鉴于白公正在全神贯注中,我决定轻手轻脚地离开办公室。不过,在我离开之前,白公还是低声发话了:“喂,人是活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呢?” 

真是奇怪的问话啊。我略微思索了一下,没有回头,顺口答道:“不应该活在过去,不可能活在未来,所以还是活在现在呀。” 

“嗯,你说的很对。回去好好工作吧……不要做未来的奴隶呀。”最后一句话很模糊,我也并不在意。很快,我就把今天发生的谈话全部忘记了。 

窗外的景色如此美丽,真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下班之后,白公会和我们一起去泡吧吗?


摘自:豆瓣


文章中需要特别理解的关键字我都加粗了,红色部分是我网上找到的注解,大家感兴趣的可以针对性的看看。


上篇分享过:有点意思的量子力学的交易诠释


不管是物理学、数学还是哲学它们在高阶范围内好像都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地方,说不好是怎么吸引人,但就是觉得这些东西越搞不懂越研究越有趣,就像上面转载的文章所提到的反噬一样,也许未知的东西都具有黑洞特性!

🐏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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