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超级运动会

CFBDSIR2149-1943 2022-5-12 4462

前言:这篇文其实是很久之前写的,灵感来自于美国的允许变性人参与女子项目,但是后来发生很多魔幻事情,所以想讽刺的事越来越多,看个乐呵吧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赛博超级运动会,本运动会不禁止:长期激素,强力兴奋剂,人体改造,人兽基因编辑,异体植入共生等一切可强化运动员体能的训练方式,让我们为了各大公司的荣耀,为了全人类的更高更快和更强,一起创造新的奇迹吧!

Chapter I 捡拾人类法

赛博超级运动会——主题曲

捡拾人类法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维克托公司的员工在您睡觉时于纽约市人民公园的长椅上捡到了您,因此您现在就是属于维克托公司的私有财产,这很符合逻辑,先生,您可以花钱雇佣律师,或者您亲自来为您自己辩护,但请不要质疑法律本身,这不会对您目前的处境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帮助。
穿黑西装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整了整他的领带,白色的手套就好像一只慵懒的白水鸟,它在过于缓慢的曝光里飘过黑白的湖泊,拉扯着一对互相依恋的树枝。
他继续对我说教——
在几百年前,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群名叫躺平者的人,他们每年只工作一个月,靠进食一种在阳光下可自行繁殖的藻类生存,显然,这种人的存在严重拉低了我们这个社会运作的效率,但当时的精英们却拿他们毫无办法,只有一个叫苏联的国家会立法把懒惰之人送去一个叫古拉格的地方进行强制劳动,这正是我们今天捡拾人类法的前身。
一些肉色的触须从桌子底下不知道什么位置爬了上来,海浪似的卷起他手边的透明保温杯,枸杞小鱼和菊花海葵在震荡的乱流里上下翻飞,他喝了一口,便用触须将杯子放下。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他再次开口,我感觉他涂红的,褶皱的嘴唇好像一个肛门。
您得明白,人,首先是一切社会关系和社会身份的总和,我们人类是社会化的动物,只有在社会里,人才能存在,而像您这样没有工作的脱离了社会的人,实际上已经主动放弃了作为人的资格,所以别人怎么对待你们都可以。照我看来,捡拾人类法的问题不在于太过残酷,而恰恰相反,它的问题在于过于善良,毕竟你们这种失去为人资格者白天清醒的时候还是人类中有人权的一份子,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被视为可被私有化的非人,这是法律需要被整改的漏洞,当然您也可以利用这个漏洞保证自己永远不被捡走,只要您永远不睡觉就行了。
西装男用一个优雅的,略带愉悦的卷翘尾音为他这段话作结,看来他对自己此刻的论述水平相当满意,不过对我来说这显然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因为我其实是一个精神病人,我根本理解不了他那些话,也不知道他在乱用谁的名言。于是我们之间渐渐内陷入了冗长且令人难以忍受的尴尬。
大概是见我依然坐立不安地顽抗着不合作,他一抬手,身后的四个卫兵便举起大功率毁灭者XI—23型激光枪对准了我的头,我跟那些黑洞洞的枪眼对视了刹那,一些浮光掠影的幻想便逐渐从深层无意识里浮现出来,我开始想象我就如同《裂魂歧途》里的李查得•贝拉一样,一瞬间施展无敌的拳脚功夫,折断一个人的脖子,夺下一只枪,用自制的高级黑客芯片秒黑进这支枪的身份认证和操作系统,然后对着房间里的敌人开启激光扫射,赤红的高温火焰会融化西装男的脖颈,就像被吞噬在炽热岩浆流里的一根奶油冰淇淋有着粘腻的半凝固的死亡液滴……
我把手臂竖起,用植入在胳膊里的身份卡对准面前的桌子,然后在协议书上点击确认,我说——
是的,先生,您说得没错,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伟大的维克托公司里微不足道的一员了,为维克托公司的发展献出小人的犬马之劳,这是奴才至高的荣耀和福报。您需要我为您口一管吗?您要相信我的技术真的很好,在狗子屯村的时候我作为一个无业游民一直以此为生……
哦,亲爱的朋友们,说实话,这可不是因为我怂了,而是真正的男子汉就应该具有一种宁弯不折的精神,我记得在古老的东方有一句名言是这么说的,君子报仇驷马难追,而且间隔十年也不算晚呢,在面对不可战胜的强敌的时候,适当低头,徐徐图之,也是一种保存我方有生力量的良策,明知不可为还去送死,那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蛋呀!
西装男冷漠地点了点头,两个卫兵便上前为我戴上了内置有微型高爆炸弹的精密项圈,意味着我已经正式成为维克托公司的一员,我现在需要去这栋维克托公司总部大楼的顶层签署我代表公司参加超级运动会的协议书,我得快点行动起来,不然这个项圈恐怕会通过电击来驱策我,我记得古老的东方还有一个关于伯乐和千里马的故事,也许可以形容我现在的处境——
我不正是一匹即将在这场世界级的超级运动会上和各大公司派出的种子选手角逐金牌,并大放异彩的千里马吗?维克托公司则是独具慧眼的伯乐,伯乐驯马的过程,最初总是有些冲突和摩擦,但很快,他们就能心意相通,亲如一家了,就像村长家收藏的古代连环画小人书上的红脸男和赤兔马一样,当然,我大概也不介意献出我的肉体,在另一个意义上给他们做马。
我从维克托公司的一层走向他们的电梯间,这家公司华丽,奢靡,富丽堂皇,极具科技感,但底层员工身材极为瘦小,脑袋却不成比例地大,实际上我在纽约市街头也经常见到这样的人,他们应该受过了一些对头部的人体改造,但却没钱改造身体,我简直都要怀疑这些人纤细的脖颈能否承受住脖子上的项圈和巨大的头颅了,身为狗子屯第一美男子的身材匀称的我几乎快忍不住可怜这些城里人,以前我在村口老vr机中看到过很多以“城市后浪年轻人”为主角的宣传视频,让我对都市抱有无限的向往,但如今见到维克托公司底层员工的生活境况,我才发现这里似乎并没有我曾经想象的那么美好,特别是对平民来说。
直达顶层的唯一一座最豪华电梯没有多少员工有资格使用,我进去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我简直是恶狠狠地一屁股坐把自己扔在电梯间里柔软的按摩沙发上,然后带着占资本家便宜的快乐心态开始享用免费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做成的分子料理点心,我敢保证,我才吃了两口,一种眩晕感便缓慢而坚定地向我袭来,直到在我的思想和体验里将混凝土一般沉重的凝滞感完全铺开。
在一个异常的维度,我好像听到了这座高级电梯运行时无数零件发出的极不和谐的刺耳的哀嚎和尖叫,这些尖锐的噪音在我的视网膜左右钻进钻出,可见世界里到处都是老vr的五彩色带抽动和黑白雪花粒子,在扭曲的五感感到的一切都游弋不定的难以忍受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折磨里,我脑浆开始沸腾,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许多更为深远的声音,大气层里空气将自己盘踞在世界之上的空灵且空洞的风声,诸天星体运行和大地地幔蠕动的混沌之声……
我抱着头,咬紧牙关死死忍受着。
很明显,我再次发了疯病。
在这个荒谬的,混乱的噪音构成的幻听世界里,那个我精神分裂最严重时的错乱造物,那个二十多年来一直不间断折磨着我的那个我臆想出来的恶魔,又一次将它自己从我光滑可鉴的电梯墙壁的镜中倒影里显现出来,这次,我的恶魔和我一样双手抱头,看起来我们没有机会再玩一次猜拳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也许是我分裂出来的人格,也许是我的癔症,但每次这东西带着幻觉从我的镜子里冒出来,都伴随着大量的幻听幻视和我精神上极度的恶心、眩晕和疼痛。
阿波菲斯——那个看上去和我几乎一样的人念叨着我的名字——你快要死掉了。
镜子里的恶魔悲痛欲绝,为他所说的语段发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作为一个被人群抛弃的疯子,我这可是头一遭看到有人可以为我的事儿这么难过,让我还挺有成就感的。他甚至哭得两个眼珠子都掉出来了。镜中之我说句见谅,随手又把那玩意安了一个回去。
他另一个眼珠则像我儿时玩过的玻璃球游戏,从镜像世界里蹦蹦跳跳地滚出来直到我的脚边为止,我低头和它对视,总觉得那枚眼球瞳孔深处似乎带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促狭和揶揄。 
我仔细想了想,感觉他也有可能是在大笑,我现在很难分清楚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因为这会子他发出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

Chapter II  精神安宁剂

博超级运动会——开幕仪式

 

第二天清晨,我在一张十分高级的柔软洁白大床上被他们送我的新手机爱疯76S的铃声吵醒,扒开顶头上司搂着我的粗壮手臂,把床头的噪音源拿过来点击接听——
阿波菲斯先生,您好,尽管您将作为运动员代表本公司参加超级运动会千米短跑项目,但我们仍有一些简单的工作需要您来完成,目前为您配备的四名私人保镖已在伊格董事的门口恭候您出门了。
哦哦好的好的,我不会让他们等我太久的。
我挂断电话,手忙脚乱地穿上内裤、短裤和一个印着不知名摸鼻子的胡子男的文化T恤衫,随口吃了两个海胆做的芒果,鱼子酱做的樱桃,一筷子以转基因帝皇羊大腿肉为基础食材的荤仿素炒上海青,便一阵风似的跑到了我顶头上司的床边,深情地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拉过被子盖上了他露在外面的满是浓密黑毛的粗壮小腿。读者朋友们,在这个世界上你还能找到比我更贤惠的妻子吗?可给我牛逼坏了,叉会腰。
伴随着一串流畅且铿锵的机械承轴传动之声,那两扇四米高、半米厚的银灰色磨砂质感大门缓缓打开,保镖们奇怪的身形在我眼前逐渐呈现出来,四个戴大黑墨镜的人类光头,却长在四个高一米五,长三米五(算上尾巴的话)的超大型猛犬的身体上面。
看呐,四个人头狗!
这句话在我大惊之下脱口而出,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我连忙解释道——
你们玩王者荣耀吗?我的意思是,额,我们如果五排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当辅助的,我三千星深渊王者段……
一个保镖的头部上传来了那位给我安排工作的接线员的声音——
阿波菲斯先生,请收起您无意义的好奇心,子曰,非礼勿视,请不要再蹲着观察保镖们的下体,这些人头狗身的杂种不需要繁衍,没有生殖器,您需要乘坐本公司的飞车,将一盒精神安宁剂交与纽约17区的亿达广场。
精神安宁剂?那是什么?
我站起来边走边聊。
这是一种在购物中心、写字楼、各类娱乐场所等全世界一切城市的全部公共领域都需要被定时投放的气态喷剂,您手上拿的这一箱是它的固体形态,请您将它置于亿达广场的中央空调内部,这一箱足以保证整个亿达广场的空气被净化一周。
我坐上飞车,纽约市繁华的霓虹灯光开始向后极速倒流。
我问他,投放精神安宁剂的意义是什么呢?
接线员这样说——
正如您所知道的,维克托公司是一家安保公司,总部位于纽约市,负责全世界绝大多数城市的安全防卫工作,在维护纽约市治安的过程中,我们渐渐发现,很多恶性事件的产生,其根本原因在于人们欲壑难平,底层人自己不愿意花时间努力提升自己,但他们想要的却永远不够,世界上总是有太多太多的泥腿子妄图不劳而获,贪婪,这是底层人的本性,正是他们的贪欲让他们走上了反社会的道路,也为他们自己带来了毁灭性的恶果。
于是,起初,为了维护纽约市的和平,维克托公司研发了精神安宁剂,并申请了永恒垄断专利,这种药剂可以让底层人感到快乐,满足和安心,让我们抛下无时无刻都在躁动不安的卑贱的欲望,我们才能真正体悟到大自然的美妙。
试想一下,我们今天的生活难道还不够美好吗?阿波菲斯先生,您每天清晨一起床,就能享受到阿波罗太阳能垄断无限责任公司的私有太阳为您提供的每个月八十贝塔币的廉价阳光,您每天呼吸着地球大气开发垄断无限责任公司为您提供的每个月一百一十五贝塔币的廉价空气,下雨天还可以享受地球水资源利用垄断无限责任公司为您提供的每毫米0.7贝塔币的廉价雨水,世界是多么美妙,自然是多么神奇,我们的人生又是多么富有意义和价值,即使在这个快节奏的、浮躁的欲望都市里,精神安宁剂也能让人们不断在细微之处的生命体验里发现生活的美好。
您已经到了,现在,把箱子交给交接人员,然后去休息室享受您今天的精神安宁剂吧,这是我们专为高层人员订制的特殊版,祝您周末愉快。
挂断电话,在独我一人的休息室里,蓝色的流烟瀑布一样将我吞没,这种喷剂没有气味,但我确实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在它强制性的无悲无喜之中,我瞳孔涣散,心跳减速,全身放松,瘫倒在沙发上,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沉静。
但疯病的发作很快便将此刻的感觉破坏殆尽,一些细碎的,无以名状的声音,从我幻听的耳孔里流溢出来,起初它们如暗河细流般难以察觉,但很快就化作泥沙俱下的模糊的洪流,好像正有无数张男女老少的嘴唇齐齐开口,共同杂糅地嘶喊吟唱着亵渎的诗章。
我执之内,存种种理智妄想,另有常乐我净,四大破灭……
我艰难控制着脖颈环顾四周,发现休息室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扭曲,含混,昏花,朦胧……只剩下惨白的墙壁和物体怪形……它们变成无穷无尽扑朔迷离的浅蓝色光影,在我的混淆,眩晕和不清醒中沦为一团混乱……
只因妄生我想,欲执虚无,方造此黄粱一梦,唤作现实世界……
飘渺的天外之音道。
然诸法本非法,诸行本无行,万物无常空转圆融混沌……
不一不异、不因不果、不来不去、不生不灭、无增无减、无垢无净……
世界已经模糊成调色盘上扭曲的颜料,一切都在旋转,破碎。
幻觉中,我的恶魔突然大喊起来,那声音好似被无形的手随意缩短或拉长,突如其来的恐怖噪波令我亡魂尽冒。
摒弃自我,与之合一……
即是涅槃!!!
在高烈度安宁剂使用时间结束之后,我离开了休息室,带着四个人头狗在纽约市闪着霓虹灯光的大街上散步。
实际上,我压根不知道为了治好这我从生下来就自带的疯癫癔症,父亲究竟跑各路乡村里找了多少奇人异士,如今只依稀记得我曾被抱到许多远离人烟的古旧之地,无数异人为我吟唱荒诞不经,静心或驱邪的歌曲。然而终究却没有改变什么。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精神病的发作一日赛过一日得诡异离奇,不可理喻,它带着我一起,离社会定下了理性规则越来越远,丝毫没有任何回头折返的可能——就仿佛我生下来的意义便是让整个家庭蒙羞似的。
在我十一岁那年的语文课上,这事愈发不可收拾起来,那场提问让我本质性的疯狂暴露无疑。
我想你知道的,很多时候,执掌大权的人们向你发问,但他其实并不指望着你给他一个正确答案,而恰恰相反,他却希望你答不上来。因为这事本来就出于他自己险恶的心态,他只想找个由头出气,要不然就是要从你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模样里,重新发现他自己的权威。就像我父亲经常对我做的那样。
我至今仍清楚记得,那是一个周一的上午,班主任让我们把小学六年级下册语文课本翻到第十二页,她将带领我们学习第二课《权谋术—御下》。
在正式开课之前……
她用恶毒的三角眼环视我们所有人,但我知道,她的目光最终必然会落在我的身上。因为我上周五晚上早已梦到,她收了村头洗剪吹王喇嘛的一枚贝塔币,她要刁难我,以让英气俊朗的我在异性人缘上给王喇嘛那个满脑子都是他自己意淫的上流社会如何商战的傻儿子让路。
阿波菲斯小先生……
她刻意拉长语调,这点名使我恐惧,这矫情令我作呕。
你站起来回答一下,你,预习课文了吗?
伴随着同学们的轻笑,我这个一贯孤僻的孩子勇敢地站了起来,带紧张发红的眼圈,和几分滑稽的悲壮,我说,我预习了,老师。
那么,你怎么理解我们今天将要学习的内容,小学六年级语文第二课,《权谋术—御下》呢?
同学们鸦雀无声,一双双荒谬,怪诞,空洞的眼睛凝视着我,像一个个常人无法理解的诡异莫名的邪神眷族,我的精神开始不正常,我正被朦胧、晕染、天旋地转的幻觉所缠绕,我想大叫,想逃离,想钻进一个地洞就此于世界中消失。
我怯生生地说:把那些御下的人的手段都废了,大家一起和谐相处,这个世界不就太平了吗?
全班安静了几秒,他们突然无比默契地同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哄堂大笑,我仍在压制着心中疯狂的叫喊,茫然环顾这惊骇的课堂。
那位太太这样说——
阿波菲斯小先生,你这话说的可真像个泥腿子,而且还是一个可悲的,凄惨的,不可理喻的神经病泥腿子。
同学们笑得更开心了,有些男生甚至夸张地笑翻到桌子底下。
那天之后,我是个疯子、傻子、小学语文课都学不会的呆子这事传遍了狗子屯村,父亲对我失望透顶,在我十六岁成年以后他法律义务付尽,我们便彻底断绝了关系,我自此流落街头,成为一个可怜的人,靠着向男人们出卖肉体得到的微薄的灰色薪酬勉强度日。
在恶魔给我的无尽的疯狂、疾病、幻觉和膽妄中,我痛苦不堪,饱受折磨。在我的休憩之所,在那些公园的长椅,坟地和天桥底下,我饥寒交迫,贫困潦倒,几近崩溃的境地。
直到五天前,我偶然间听到我的幻觉恶魔说起,一位名叫汉尼拔的先生因吃人被捕,他将被关进全世界最先进的精神病院——在纽约市中心的阿卡姆疯人院里,他会得到最严密的看管,以及最好的治疗。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你们可以设身处地地想想,这个消息对一位有上进心的,阳光开朗的,不论受过多么巨大的挫折也无法被打垮,依然力求治愈自己的精神病患者有多么巨大的吸引力吗?
那天上午,我思虑再三,最终还是花掉了之前省吃俭用存下的二十五贝塔币,买了一张去往纽约的最便宜的单程票。
我要前往那里,寻求我的治愈。
真的,在当时,我已别无选择。

Chapter III  梦

赛博超级运动会——迎宾时刻

 

唉,所以说,社会环境对人的改变真是非常巨大的,几天前我刚被抓到维克托公司的时候,还对他们憎恨不已,但很快,我就开始适应这家公司,甚至爱上这家公司了。
无限的权力欲让我膨胀,更高的社会地位使我迷失,最近我经常带着人头狗们上街仗势欺人,这不,就在刚刚,我便抢走了一个小朋友才用过的鼻涕纸,拿在手里玩了一会,觉得无聊了,就把它随手抹在维克托公司给我的专用飞车上。
我们维克托公司真是太厉害啦!
不过在公司当高管的这几天,仍然有三件事让我感到不太满意,一个是我顶头上司,也就是我如今爱人,董事伊格——他的尺寸,有足足二十五厘米长,而且那里还做过改造,上面长着许多肉质的小圆形凸起,就像一个狼牙棒或者一根黄瓜一样,为我带来了许多痛并快乐的体验。
另外,不知道为什么,维克托公司给我的运动员特制餐点没有强健我的身体,反而让我患上了严重的便秘,走路时肚子里甚至出现了明显的异物晃动感,有一次我跟伊格完事了便拿这个开玩笑,我说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怀上他的孩子了呢!
最离谱的事情就是,我报名参加的这场田径千米短跑比赛里,除维克托之外,其他四大无限责任公司均派出了顶级的基因改造人参赛,这些选手都是不知道多少代人兽杂交优化育种或最前沿基因编辑技术造出来的超人,他们一生下来便要接受无尽的枯燥的重复性训练和无数次极为残酷的人体改造,才有资格登上超级运动会体能类项目的赛场(那些有限责任公司则几乎完全不参加体能类项目,它们只能偶尔在技巧类项目里争夺铜牌),维克托公司此前的短跑运动员因为在上届运动会拿了第五名,最近被他们愤怒的产品粉丝暗杀分尸,因此他们才找了我来代表公司参加一个月后的比赛。
我隐约觉得这似乎有些不对劲,但经常闻安宁剂又让我没办法集中精神去思考问题在哪,于是便只好糊里糊涂浑浑噩噩地继续过下去。
这一个月都发生了什么呢?你还能想得起来吗?
就在我超级运动会短跑项目即将开赛的前一天晚上,沉眠的幻梦里,我又一次遇见了我的恶魔,他对我微笑,我很少见人在我面前展露甜美的笑颜,透过这张脸,我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喜悦。
此刻,梦境风雨飘摇,我迎着暴雨的噪音,大口大口吐着蓝色的光。
我觉得,一切都很古怪,一切都让我难以理解,这个不断展开在我面前的世界,其运行好像是一个个玄奥而深邃的谜题,我只能困守在它的界限之外而永远无法接近。我几乎遗忘了所有,如今只剩下一点点感觉,也如同怪兽牙缝里的残渣一样有待于被重新咀嚼。依稀记得,似乎有这样一个下午,我向伊格说起那位清晨被城市安保人员击毙的反社会者六岁的儿子,他还小,就早早失去了经济的来源,他又要如何生存下去?但伊格却在这个时候给我发他的裸照和生殖器,问我想不想要,后来他一直在询问我昨天晚上他将一大杯酸奶倾倒在我裸体上再如发情公狗一般扑上来舔遍我全身带给我的细致的体验……其实那天下午和以后的许多时间,我都对着那孩子眼睛中的空无发呆很久……
你的雨实在太大了……
这场雨很大吗?
它还不够大吗?
天上的雨在无边的痛苦中高悬,倾倒着某种决绝的狠厉落向大地,我几次用手遮挡雨水无果,便只能任由那温热,粘稠的液滴带着加速度从天空之上劈头盖脸地打来,那些怪异的温暖在我皮肤表层滞留蠕动,像无数黏糊糊的触手爱抚遍及我全身,所过之处竖起大片大片的鸡皮疙瘩。
有时候,一滴滴液体不时如柔软恶心的毛毛虫,扭动着爬进我的耳道,我真是病了,竟然在其中听到无数冤魂尖锐的惨叫,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连的,含浑的,流淌的,撕裂状的哀嚎,让我在恐惧中几乎要选择抱头鼠窜。单单是站立在这诡异的暴雨里,我整个人就好像快要疯了!
是的,你知道的吧,我们说的这么多,全部都是谎话。
我的恶魔在这赤红披淋的雨天里微笑着,鲜血淋漓的雨水,让他整个人都黏地像是刚从血浆里捞出来一样,他的头发粘在脸上,衣服粘在身上。铺天盖地的血雨遮蔽了视线,所有的光影都在暴烈的猩红里如残烛飘摇,我逐渐认不清他的五官和面目,四肢和躯体,他好像只剩下了表面那层人形状的浓厚的红浆,以及那个很诡异的,依然清晰可见的微笑。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样子的?
你是我精神分裂的产物,是我的幻视和幻听,也是唯一一个肯定认真听我说话的人。也许你是我的朋友。
那么你呢?
什么?
你是怎么看我的?
他沉吟半晌,这时血色暴雨居然显得有些宁静,不过随着他再度开口,这片血红的天地又狂乱盲目而近乎歇斯底里地嚎叫了起来。
你是我重要的施法材料。
也许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你可以叫我格赫罗斯。
我的恶魔在雨中咏叹,他的语言宛如暴风眼中坚如磐石的孤岛,当他开口同我讲话,这些话语一定是清晰的,平静的,就像寂寥夜里发生过的许多老友间的彻夜长谈,狂风血雨的呼啸只能于此沦为被阻拦在窗外的夜景。
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我反问他,明天发生的事情谁会知道呢?未来总是很多的,它总是可以被人们的选择所改变的。
不,你错了,你的明天不是未来。已经被我观测过的,就是过去,正在被我观测着的,便是现在,尚未被我观测到的,才是未来。
尽管现实世界里好像到处都在渗血,而且我感觉这血雨倘若继续这般下下去,整个城市大概都要沉没了,但此人依然还能保持着那种对一切都视而不见的,正常茶会式的谈话态度,不得不说可真是一个奇迹!
我存在于你对我的认知里,也存在于每个人的认知里,存在于他们听到敲门声响起,打开门却空无一人的疑惑里,存在于他们电子设备渗血的幻觉、夜半三更客厅传来非人脚步声的幻听里,对异常幻觉事件的观测让他们恐惧,而恐惧又会化作更大的观测力,让他们的生活中出现更多亦真亦幻的异常现象,直到最后,我将在他们极致恐惧的目光观测之中坍缩成实体。当然,如果他们足够勇敢,敢于直面自己臆想出来的恐惧幻象,那么我也会击破,恐怖事件被暂时终结。
所以,你也会死吗?
我不会死,因为我从未存在过。
暴雨中恶魔清晰的语调就像在摆弄玩偶傀儡一般,随意地摆弄着那些令人作呕的恐怖雨声,但奇怪的是,雨并没有因沦为他话语的和声,而变得更有序,更可以理解,以及更富于韵律。随着他不断地讲话,这雨反而愈发地混乱,狂暴,亵渎,扭曲。漫天的血雨以更加暴烈的姿态,疯了般狠狠砸在我身上,在我近乎无用的挣扎抖动中,于身体表层形成动态流淌的粘稠外壳。我只能努力睁开眼睛,在吞没整个世界的红色液体之间,捕获少的可怜的一点点其他颜色的光线,但仍是没有用——物体失去轮廓,恶魔失去人形,我则迷失在塞满我五感的触手,红色,湿润粘稠,以及密集嘈杂到甚至无法分辨出那是雨声的雨声里,任由这层浓厚的血浆和疯狂的暴雨把我死死按在原地。
有些时候,恐惧就如同潮水,起初掀起它的只是一点点微风,毁灭文明也并不困难,只需要布置一场足够华丽的能够引起许多人恐怖情绪的仪式祭礼。
明天,一切都将融入这场血雨。
他又向我展露出笑颜,我依稀看见一个扭曲的人影,在足以遮蔽太阳的赤红里,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着。
你和你的世界,准备好迎接死兆星的到来吧!

Chapter IV  胜利

赛博超级运动会——短跑竞赛

 

现在已经到了选手入场的时间,按照惯例,我们会一边并排走向赛道起点,一边对着镜头念一些自己公司最新产品的广告词。
第一位接受采访的是来自淋淋电子货币制造垄断无限责任公司的选手,现代社会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贝塔币就是由这家公司所编译的,因此这种货币也可以叫淋贝塔币或者直接简称淋币。
我大概看了它一眼,这位选手原型应该是一颗心,本质上,我们人类的心脏是一个莫比乌斯式的拓扑学的结构性纽节,这里存放着我们全身上下最具力量和韧性的肌肉,选手的外表是一根长满触手的五米长的蛇行肉柱,肉柱是其公司把人心打开并巨大化的产物,触手的原型则是心血管。
记者把话筒怼过去几秒,这颗心保持匀速前进,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我猜它大体上没有大脑,只能依靠去中心化分布的被录入了信息的神经元来进行被支配的活动(但从基因上来说,它依然符合超级运动会对人的定义,所以能够参赛),它也没有发声器官,因此没有办法提前设定要念的广告词,记者只能尴尬地把话筒移开。
我好像在那颗心上看见了一个小姑娘,她拥有一种空洞,平静的眼神,她是一颗冷却的近乎熄灭的心。
你这样看着我,你想要什么呢?
我问她。
我想死。
她如此回答。
我从幻觉的世界里迅速退出,我想,我也许应该先考虑考虑在我得到倒数第一之后他们会怎么变着花样处决我,相比于犯癔症和发疯,这才是我即将面临的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第二位是来自阿波罗太阳能垄断无限责任公司的选手,这位身形佝偻卷曲,没有脖子(可能是怕突然加速的时候出现骨裂),光滑的头部硕大,颅骨应该很厚实,上肢短小,下身长着两条极为粗长的腿和两条略显短细的腿,其腿部结构类似袋鼠和跳蚤,我可以想象它用两对腿交替跳跃的情景。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一直以来,我们阿波罗太阳能垄断无限责任公司和我们的私有化太阳每天兢兢业业,为人类文明的进步与发展鞠躬尽瘁,我们相信,在我们私有化太阳的照耀之下,人类的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加……
傻逼!
正在光头侃侃而谈的时候,我突然大喊了一声“傻逼”,吸引了记者和其他所有选手的目光,然后一溜烟躲到了地球水资源利用垄断无限责任公司的那位巨人选手身后,害怕地拉着他的衣角,随即又对着众人悄悄指了指巨人,好像在表达刚才的话是他说的。
那个没脖子的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感觉他眼睛好像两个绿豆,此人平复了一下心态,继续说道——
本公司每年专利申请量为世界公司之最,空间站数量为世界公司之最,每年营业额为世界公司之最,员工数量世界公司之最,我们还拥有世界上最多的……
弱智!
我又一次大喊。
本公司……
脑瘫!
记者满头大汗,不断给维克托公司负责人打电话,他小声说到——
你们的选手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找茬吗?他没用精神安宁剂吗?他脑子里那些纳米机器人是短路了吗?
因为我也是选手,工作人员拿我没什么办法,这个冗长的广告插播活动只能就此取消,这倒让vr机前的许多观众们对我印象颇佳呢。
在超级运动会庄严的主题曲下,我的肚子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我放了一个声音极大的响屁,再次引来了其他选手和场上裁判怪异的目光。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我臭屁放个不停,这原理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在这之前的一个月里,维克托公司给我的运动会选手特制餐品里加入了大量的纳米机器人,它们以聚集—结块—吸附的形式盘踞在我的肠道之中,直到今天早上才分离并开始工作,我几小时前吃下的分子料理早餐实际上都是烈性炸药的原材料,它们在纳米机器人的精密操作下有条不紊地合成和气化。精神安宁剂于我脑内植入的另一种纳米机器人则一直不断地阻碍着我对于一切事件的反思与思考。
直到刚刚,死亡当前,我突然灵光一现明白了一切,此时纵使我无比急迫地想要停止放屁也为时已晚,我悲哀地发现,这一个月以来,由于吃了太多次伊格那根恐怖的大黄瓜,我变得过于松弛,我的肛门已经无法再合拢了。
是的,裁判的发令枪终将响起,那一刻,我排出的可燃气体会让整个田径赛道化作一片火海,然后火焰便会顺着那无法闭合的源头流入我的体内,我将变成烟花、典礼和血雨,除了那颗心之外,其他选手和裁判都会因冲击波震碎大脑而死,但他们强化过无数次的肉体反而不会受到什么严重损害,所以赢的只有那个可以四分五裂的人,天知道我会因为我哪一部分的身体获得胜利,也许是阴茎和睾丸也说不准。
现在,我清楚地知道,我赢了,维克托公司也赢了,一切都很好,比赛已经结束了,我战胜了自己,我爱这场有意义的别开生面的赛博超级运动会。
我幸福地想到,在极度的痛苦里亦觉欢欣,然后黑暗和疲倦便永远合上了这个人的双眼,令一切都陷入了诡异的永眠。
CF,你的手好笨呀。
在小说之外,妹妹正在吐槽CF处理西红柿的手法。
我只是觉得,做西班牙海鲜闷饭的话,应该把西红柿弄成汁水,所以我用了很大的力气。
CF在专门做沙拉的盆里把普罗旺斯西红柿捣烂,它的汁水、果肉、表皮、隔膜、籽和其他内里部分被砸得到处乱飞,呈喷射状四溅,妹妹和CF的脸上身上都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这就是维克托公司的获胜方法,也是这篇小说的灵感来源。
我合上记载这一切事件的书本,无悲无喜地将目光投向窗外,这是我的梦,其实我仍在昨天晚上的噩梦中徘徊沉眠,窗外则是众生的哀嚎,地狱一般的毁灭图景,不定型的血肉团块在人们背后以不合常理的形式突然闪现出来,尽管那些足以撼动山岳夷平地表的机器和氢弹,仍在兢兢业业地清理着不计其数的人类恐怖臆想中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畸变的异物,并将它们炸成红色的瓢泼大雨投向大地。但昨晚梦中我清楚地看见,他们最后的负隅顽抗并没有什么意义,在肉眼可见的未来,这颗星球上的一切生灵终将尊我为母,尊格赫罗斯为父。
因为神同我说,已经被观测过的,就是过去了。

Chapter V  尾声

超级运动会千米赛跑田径项目,选手的部分身体到达终点,符合国际运动委员会制定的胜利标准,且用时不到三秒,维克托公司以绝对的优势破了此前的世界纪录。
一般来说,大多数故事的最后总是庸俗的皆大欢喜,这部也不例外,因为格赫罗斯只是男主人公作为精神病人的幻想,正如祂自己所说的那样,祂并不存在,维克托公司获得了胜利,但超级运动会也将因此再次修改它的规矩,未来的比赛会禁止公司往选手体内放置易燃易爆的危险品,阿波罗太阳能开发垄断利用无限责任公司的私有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一个比邪神降临世界毁灭更加现实主义的结局。
能假装开心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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