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如日中天

（一）

2121年5月，安徽北方师范大学首尔校区

“唉唉，你回来了呀。”

阿尔明·阿卡谢走出教室，听到一声颇为洪亮的问候声，惹得他惊出一背冷汗。他转过头，看见一短小精悍的穿不知道哪队球衣的板寸男在向他的方向招着手。他想了想，但记不起这人是哪位。

“嗯，咋啦？”

另一句男声自阿卡谢身后传来，他稍稍瞥了眼后方，看见一个高个衬衫男和他抬起示意寒暄的左手。

原来不是找我的。阿卡谢松了口气，主动退到一边想要离开，而万万没想到这一对老友的路线也和他一样，他俩就跟在阿卡谢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

话说为什么感觉这走廊今天怎么这么长？阿卡谢稍稍低下头，感到很不愉快，但此刻加速的话怕是会让对方感到尴尬，于是他只好按兵不动，期望着这两人在走廊拐弯处能与他分道扬镳，或是自己假装走错路，然后一脸懊恼溢于言表的样子选择反方向。

方案一、方案二，哪个好呢？阿卡谢这样纠结着。

“那我就直接一点，复试通过了吗？”

“过了。”学霸说话如轻描淡写“但下周二就要走，早稻田那边的导师要我参加一个军方实验。”

“你这算是泄露国家军事机密嘛？”

“算你妈了个逼！”学霸爆了粗口“搞得就像我不知道你在参与什么狗屁绝密武器开发。”他似乎有些生气了。

“嘻，确实，这些所谓机密也就只有地球防卫军那边把它们当秘密了——对付系外渣滓哪用得着保密措施。”

……

“但是，万一对面也和我们一样是智慧生命呢？”在一旁默默听了许久的阿卡谢，终于忍不住插了嘴。

“嗯？”

刚刚正在畅谈的两名老友停住，扭头看向阿卡谢这边。板寸男嘴巴微张，牙齿将将抵住下嘴唇，仿佛下一瞬就要张大到极致。

“额……对不起打扰了。”阿卡谢已经推断出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情景会是什么，所以他决定启用方案三——双手攥住书包肩带，低着头无视一切快步穿过那走廊，如有残影般消失在拐角处。

但就是离去的如此之快，阿卡谢还是听到了那声梦魇般的国骂。

【放你妈的屁】

真是无fuck说，阿卡谢心中如是说，素质呢，当代大学生呐。

他摇摇头，似乎是无可奈何，然后装作从容推了推眼镜框。

确认那俩没素质的没跟上来后，阿卡谢松了口气。虽然无缘无故（大概？）挨了句国骂，但是并无大碍，毕竟，有谁没被骂过呢。

或者说，是略伤大雅。那两人傲慢无礼出口成脏，终究会由社会来教育他们。

经过脑补，阿卡谢已经推出日后这俩人悲惨的下场。

突然，一丝尿意游上脑海。阿卡谢环视四周，在他找到厕所之后，这种感觉被陡然放大。

“呼——”解决完生理需求后，阿卡谢又抖了抖。

虽然没有沾到手上，但还是要洗个手的。

拧上水龙头，打湿手，抹上洗手液，严格遵照六步洗手法。

完后，阿卡谢下意识还要洗个脸。就在他望向镜子的那一刻，他的一双眼睛就拉住了他。

他看见了镜子里的另一人——

这个人——他身高172，在周围动辄180以上的男同学中尤显得矮小，而偏偏他还只有大约55公斤，不仅矮小还瘦弱；他的瞳孔是淡蓝色的，因为它只他有一半中原血统，身体里流着的另一半血是属于德意志人的；他一身正气却多愁善感，胆小怕事且唯唯诺诺，妈妈说不给养宠物，他就绝口不提任何饲养要求，路边遇到大爷跌倒，扶起来叫个救护车后就慌不择路地逃开；他热爱二次元，但时至今日他所热衷的也仍然是社会边缘文化；他想要学会理财，却总是在月中就花光生活费；他志在四方，却一直败给自己的原罪。

他……

就是我。

就在阿卡谢盯着镜中自己正出神时，一阵恶寒突然毫无预兆地就涌上心尖。他心口绞痛起来，就如同心脏被利爪刺穿一般，而在这痛楚之后，巨大的恐惧尾随而至。

她开始颤抖，在自己的内心面前被吓得手足无措，她终于变成了莎氏笔下软弱的代名词。

我考研复试失败了，我还有几门课挂科，我几乎忘光了我学的专业知识；我还没有拿到驾照；我还没克服自己的弱点，甚至还听之任之；我口口声声说要写小说，虽然有多达数十个构思，但直到现在我都没能写完一个序章；我发誓要改变这个世界，毁灭一切罪恶和不公，但最后却发现我只不过是在强求现代社会接受十八世纪的古董思想。

我……

阿卡谢嘶吼着，拼了命掐住自己的喉咙，阻止那三个字冲出咽喉。

但是，区区阿尔明·阿卡谢怎能抵抗得了既定事实客观真理的意志？

最终，它们破开所有阻拦，全身飙着血向世人宣告了它们的名字——

我是个，

彻头彻尾的，

战败者。

阿卡谢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样，就不会再受煎熬了吧，阿卡谢如是想。

但是，下次醒来又要如何面对这自作孽的人生呢？

（一又二分之一）

随着化石能源的开发殆尽，人类终于被迫开始了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宇宙开发。虽然大规模太空资源开采确实缓解了资源匮乏的问题，为经济复苏打下了基础，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止境的纷争和动乱。

因为不满足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近乎垄断式的开发行为，印度、日本和几乎被列强掠夺干净了的中东联邦集合了众多在宇宙开发中落后的国家，一同向联合国发难。最终，这场示威演变成了大规模热战。

十余年后，战争以联合国的胜利而告终。

战后，随着各国宇宙开发间的合作愈发深入，发达国家发现实在没有办法快速提高自己一方的发展中国家的发展水平，巨额财政投入却换不回应得的报偿，自己的太空开发速度反而受其影响，本国经济愈发低迷，人民怨声载道。最终，“变质岩”主义在民粹主义思潮中脱颖而出——与其援助，不如直接吞并按自己的发展计划来；与其投入纳税人的钱，不如从被援助国夺取资金为本国的发展助力；与其忍受难民潮，不如直接实行种族歧视，把他们全部变成二等人，本民族的才是最高贵的！

2065年，随着各大国新一届选举，极右翼政府纷纷上台。

泛东亚联合国家、欧洲共和国、北境俄罗斯帝国、新不列颠王国、北美合众国取代旧五常入主联合国。

2068年，五国签订《联合统治宣言》。

2070年，东亚联合提前进行政府换届，新政府很快否决了法西斯式的执政理念，试图重新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但却遭到了其余四国的抵制。最终，迫于压力，东亚联合重新加入了宣言，但拒签了部分条款。

自此，人类进入黑暗时代。约束取代自由、独裁取代民主、压迫取代平等、腐败取代廉洁、罪恶，取代正义。赤裸裸的反乌托邦就此诞生。

就这样，时间前进了四十余年后，一声炸雷破开了这浓黑的夜晚。

2111年，名为系外人的外星舰队向木星前哨站发动了袭击，在求和无果后联合国为保护人类文明，正式对其宣战。

为统合全球资源，集中一切力量抗击外敌，联合国成立地球防卫军，授权其掌管所有人类武装对抗系外人。

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团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