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世伏妖录》

子望暮语 2023-10-8 4640

第一章 天人同寿(其一)

       坊间有小道传言:“极西北处,霞光漫天。”
  那里有座不起眼的小镇,背靠着一条绵延一千六百里的曲折山脉。传说上古时有烛龙战死于此,其身化作大山。然烛龙身虽死,神魂犹在。一呼一吸,产烛阴之气,祸害人间。
  凡活物吸入,无不全身溃烂而亡,死状甚惨!偶有沾染未死之人,也全都变得“目不能见,口不能言,耳不能闻,身不能动”,如个硬邦邦顽石扎根地上,是个活雕像,全无救治之法!
  久而久之,此地便了无人烟,又被笼罩上了一层半紫半黑的薄雾。
  后又经万八千岁,烛阴之气侵蚀范围愈加广泛,百姓苦不堪言。
  又闻人言那薄雾中有着似虎、似鹿、似牛的丑恶怪物,唬的那百万边境民众皆欲入关内躲避。
  时年正值涿鹿之战告结,黄帝轩辕一统九州,将天下划分五方。
  天乾二年,黄帝闻烛阴之气肆虐伤民,遂请东皇赴西方。
  东皇者,太一也,以无上伟力扼烛阴之气于烛龙山脉,又竖高塔震慑西方诸邪后遂返。
  数百年后,有一只异人队伍被流放至此,他们环绕高塔在绿野山林间建立村镇,从此隐居度日。
  本就是无人问津的荒僻小镇,突然某天的酒馆闲谈,让小镇来了那么几位不速之客。
  小镇东南西北各有一条宽阔大道,夹在群山之间,被山雾笼罩,仿若一条通往天上的路。
  其中东边的那条黄土路上,有背剑的长须道人走来。
  他步伐稳健,黑色布鞋踩在满是泥洼的土路上时并没有所谓的“泥水四溅”,只是轻描淡写的摇晃了两下,好似一片落叶飘入了大海,惊不起半点波澜。
  道人在镇前驻足,他眉头凝重,看向镇上盘旋的乌云。
  他是那听信传言而来的其中一人,不知真假就敢擅自前往这般险地。
  修行中的机缘可遇而不可求,千百年来的时光不过都是豁上性命。
  “一路走来,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抬眼望天,听半空中的风响,只见薄雾迷空,道人便扭了扭腰肢,夜色朦朦胧胧间,他的身影渐渐稀疏。只是一个恍惚,就已然不见。急忙在漆黑的雨幕里四下查找,最终在某片黑暗里看到了两点晶莹剔透的光。
  晚风夹杂着春夏时节的细雨掠过那点光芒,吹起鹤发纶巾,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老旧的青色长衫。
  道人不知何时取下了剑,背在手后,左手伸出二指并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霎时间风起云动,搅碎落下的雨珠,是江海边撒网的渔夫,“网住了”整座小镇。稀碎雨点落地时发出微弱的光芒,不起眼,很快就被黑暗裹挟着地上的污水所淹没。
  镇外道人的身边已全无雨水,但不至于放晴,卷动的风云仍在他天灵之上盘旋。
  他睁开了眼,那双如池水般清透的眸子不见了,换成了如炬火般明亮、如熔岩般炙热的眸子,肃杀之气不自觉的蔓延开来。
  白发苍苍的老人向前迈出一步,刹那间地动山摇,好像这块土地承受不住他的怒火一样。
  道人眼角瞥了一眼身后,在得到那仍站在原地的老人同意后便大步流星的闯入了小镇。
  紧跟着又有三道身影相继从他的体内走出,一位如清冷的皎月,一位如慈祥和蔼的仙翁,一位则昂首挺胸傲世天下。
  “速去!”
  道人一声低喝,那些身影不敢怠慢,分三个方向进了小镇。
  他则手提长剑,向那破旧的院墙后走去。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院墙后跳了出来,在细雨中拼命奔逃,身后则有人提着剑不停的追。
  小镇内,月被遮了半个身子,露出娇羞的模样来,细雨绵绵划过她那微醺的脸颊,携带着一抹红晕的光芒在这清澈的雨水中不停跳跃,渐渐变得发白发亮,企图将这片不知沉睡了多久的地方唤醒,却是天方夜谭。
  黑暗中有阵阵清响传出,那是细雨滑落天空时的嚅嗫,是鳞片剐蹭青石板的沙沙作响,点点滴滴,皆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伴着池塘里落水的扑通声,似乎也在昭示着这片久未经染指的土地即将迎来一场濒临毁灭的灾难。
  小镇内那错综复杂得道路都是用青石板一块块铺垫而成,深深地嵌进土里。即使如此,时间一长踩上去还是会发出阵阵怪响。
  道路的中央有一口被铁锁紧紧缠缚的枯井,也许是雨水渗入土地,冲刷走了里面沉积许久的污秽。
  “咕噜噜~”
  一股水流慢慢爬上了井口,雨珠落入其中便悄然无息。这水黑的发亮,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他”探出井口的部分左顾右盼,确认没有威胁后便拖着整个“身体”爬了出来。
  一团黑乎乎的不知名的液体在黑色的夜里蠕动,捕食着空中落下的雨来壮大“他”的身躯。
  渐渐的,那前方伸出的由黑水组成的触须变成了一双充满着警惕的眼睛。
  一副完整的躯壳自污水中“诞生”。
  若非拥有着良好的夜视能力,那藏在某处黑暗中的家伙也看不见他的全貌—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站在乌云盘旋的天空下。
  听着耳边淅淅沥沥的嘀嗒,男人伸出小指挖了挖耳朵,接着又找起了什么东西。
  “到底在找什么呢?”
  男人将目光移向了路旁的野草丛。
  “为什么看向这边了?不会发现我了吧?”
  赤脚踩入积水中的声音被空中滑落的细雨掩盖,男人一步步向这边走来。藏身于黑暗中的家伙心中开始了慌乱,“他”不知道男人是否已经察觉,难道自己的伪装就如此的不堪入眼?
  “找到你了!”
  “完蛋了!”
  男人的声音十分细微,生怕被他人听见,可这三街六巷细雨之中却全无第二个人的身影。
  他向那草丛伸出手来,看似缓慢却瞬间到了眼前,丝毫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被抓在手里。
  “该死!该死!”
  那东西拼命挣扎着企图逃离,换来的只是男人那非凡的握力。
  “这畜牲怎么捏的这么紧!?”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咔吧一声,男人手中那块椭圆形的石头应声裂开。
  小镇中的房屋有大小一千四百座,以镇内高塔为中心,依次向外延展,与天上旋转不息的涡流有着异曲同工之美。
  一柄油纸伞从街道的尽头悄然出现,发出微弱的光,是伞面上那笔绘的高悬皓月,不过画的十分潦草,像是小孩子的随手涂鸦。
  纤瘦的油纸伞遮盖不住那两根长满青苔和岩石的手指,一个庞然大物,如山丘般雄伟。
  久经风霜的岩石在这位饱经战争洗礼的将军身上生根发芽,仿如披着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
  “将军”迈开沉重的脚步踩在那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泥浆便从两块石板之间的狭缝中挤出,发出“咕叽咕叽”般怪异叫声。
  那庞大的身躯藏身黑暗,只能看到些许的轮廓。一张青铜面具割破黑色的帷幕,静静伫立在油纸伞旁边不远处,面具上的线条毫无规律,组合起来也没有一丝的美感,反而有种凝视深渊般的诡异。
  油纸伞下是名脚步轻快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件白色的短袖上衣,底边有蓝色细线勾勒出的水流,东奔西去。一件灰白的短褂,一条黑色短裤,不像布料,也非皮革,与丝绸有几分相似,是来自域外之地的某种材料与丝绸混合缝制。
  金色的铃铛小巧玲珑,红绳从上方挑起的孔洞中穿过,是一个手链,伴着少女轻快的脚步而发出悦耳的清脆声。
  奇装异服的外乡人,犹如来自异世界的旅者,在黑暗里烨烨发光。
  是她那身衣服上的纹路,还是手腕上的金铃、耳上的楔形吊坠?
  还是她那双如星河般璀璨的眸子?笑靥如花的模样?
  黑暗里的家伙眼睛勾勾,青石路上的少女自信昂头。
  她是柳王城的瑰宝,薛老英雄的掌上明珠,本就光彩夺目的她何必要纡尊降贵的来到这里?
  黑暗里的家伙不愿去想,反正都是一样,都是为了那个“流言”而来。
  细雨滂沱遮掩了两人的身影,一人半蹲着身躯,手里拿着两个圆筒,凑到眼睛前从里面向外看去。
  “五米?十米?还是二十米?好怪异的家伙,还有他前面走的那个女子,穿的奇奇怪怪,露腰露肩的…你真的有把握吗?”削瘦的男人皱起眉头,显然感觉有些棘手。
  他身后粗犷的男子沉默无语,在这细雨蒙蒙的黑夜里,完全融入了其中,只剩下那双如冰雪般透亮的眼睛。
  “嗯?有何不可?别看那少女年纪小就以为她好欺负!我这里可是全部看见了。”
  陆伯庆自信满满的用手指了指脑袋:“我可是能看见‘未来’的。”
  粗犷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来自北疆的粗人和来自南方世家的公子。
  陆伯庆看着面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黑色的光落在他离去的背影上,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景色与陆伯庆脑海中的某处场景重合在了一起。
  飞火、寒霜、覆盖着雷鸣的夜晚……
  他揉揉脑袋,闭眼又睁眼,小声喃喃道:“又开始了…究竟是什么样的未来…”
  细雨从烧焦的屋檐上滑落,撞在那老旧的青石板上,发出骇人的“砰”!“砰”!的声音。
  原本走在前面的少女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得瘫坐在地,呆若木鸡似的动也不动。
  一柄方形大刀不知何时从黑暗中斩下,很难想象挥舞这般巨大武器的家伙是何等模样,应是与将军一般的雄壮。
  刀身与青铜面具后的黑暗撞在了一起,竟发出如金石碰撞般的声响。
  紧接着漫天箭矢从天而降,其威力足以穿金断玉。那并不是真实的箭矢,而是以真气凝聚成的攻击,如此庞大的数量简直让人惊叹。
  陆伯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真气凝箭这种基础法术自然不足为奇,可如此规模又如此精准的攻击足以令人赞叹。
  唯有这些来自北疆朔北堂的家伙们才能将这种最基础的法术威力发挥到极致。
  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自诩天才的陆伯庆自会以为是太学的老师傅们在胡说八道。
  “唔,这朔北堂的狂人竟还真有这种本事。区区一个逃兵…”
  陆伯庆看那真气化形,点点白光渐而密布如暴雨直下,顷刻间就已经覆盖了半个天空。
  他放下手上的双筒望远镜,额上滑落的汗滴与夜雨不停的珠露混合在了一起。
  “李非候啊李非候,你若真能助我夺得这镇内的东西,也不枉我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救你…”
  夏末微凉的小镇里,白色的雨从红色漩涡盘踞的天空中坠下。
  少女还未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佩戴巨大青铜面具的将军便将她牢牢护住,藏身黑暗的庞大身躯将那些倾注而下的攻击全部接纳。
  阴暗月夜下是闪烁着诡异红光的漩涡,乌云、大气都被卷入其中。
  原本这种湿漉漉的天气下她本应是躺在床上睡大觉,但在家里那个糟老头的布鞋招呼下只能悻悻而去。
  告别了后山的玩伴,带上家里最厉害的武人,长途跋涉了六千六百里,就为了到这个小镇里找什么流言中的宝贝?
  说是什么上古至宝?天道后土创世时所遗落的碎片之一。
  不过这玩意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模样,连是死是活是人是物也无人知晓…茫然寻找如大海捞针,仿佛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任务。
  临走时糟老头还说:“要是你拿不到这宝贝,可别怪你爹我心狠手辣!非把这破鞋给抽烂了不可!”
  她挑着漂亮眉毛,歪嘴斜眼的模仿老爹的语气,把自己逗的捧腹大笑。
  她可不傻,完不成任务就离家出走。反正来时就已经将家里值钱的物什卷了大半。她晃晃手上的金玲,五方天地神洲大陆,不知几千万里的辽阔天下,她早就想出去见识见识了。
  当那白色的光芒由密变疏,从亮丽的洁白化作黯淡的灰黑,李非候的这波攻击方才结束。
  紧接着,一股厚重的声响从黑暗里炸开。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巨剑砸击所造就环形声波肉眼可见,有年久失修的房屋甚至因此而倒塌。
  “怪!”
  将军不动如山,那打人者反倒是被震的手臂发麻,倏然倒飞了出去。
  如此蛮横不讲理的防御世间少有。
  爆炸式的声音将恍惚的少女唤醒,她璀璨的眼眸一转,颇有怨气的喊道:“宵小之徒!将军,击碎他!”
  得到指令的将军顷刻间便动了起来,如山之磅礴,奋起一拳打向左边那虚无深邃的黑暗,刚猛无极的力量顿时炸响,掀起道道强劲罡风,如同巨型的风暴,摧毁着眼前的一切。
  “黑暗…被轰碎了?!”
  出身江南世家的陆伯庆在后来回忆时一脸认真说道:“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那一条方向上的黑暗全部被「将军」一拳给击碎了!以摧枯拉朽之势全给破坏掉了!”
  陆伯庆动作浮夸,向前打出一拳。
  “什么?你还是不理解这个意思?黑暗怎么会被击碎呢?对呀,黑暗又怎么会被击碎呢!这个问题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抽刀断水水更流,无论是打击还是斩击都不能阻止水的流淌。更何况是如‘光’和‘暗’这种抽象的东西…你能光凭蛮力将黑夜殴打成白天吗?”
  对座的俏丽女子摇头,陆伯庆也得意的摇了摇头:“我也做不到,家父也做不到,就连老爷子都不能做到。”
  “连那个‘世之超杰’都做不到吗?”
  “对,就连这神洲大陆仅有七位的世之超杰都做不到!”陆伯庆脸上写满了骄傲,可下一秒就变得严肃起来,甚至显得有些愤怒:“…可他却做到了,一击就将黑暗颠倒成了光明…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陆伯庆双手锤地,低声怒吼:“在这个已经被压缩的世界里,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强大的力量!”
  但事实摆在眼前,将军打出的罡风所及之处,黑暗被尽数贯穿,连同那些隐藏起来的东西都无一幸免。如同用勺子在松软糕点上挖出的一条分界线,巨大的沟壑让半个小镇分割开来。
  光亮虽不及白昼的十分之一,却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咔吧咔吧”的声响在少女耳中传开,她不需要去看,心里就十分的清楚。
  风暴击碎了他的骨头,但他却凭借在暴风雪中磨练出的顽强意志躲了起来。
  他在逃,在黑暗里伺机待动。
  可他低估了少女的本事,她那双璀璨的眸子能看透世间的一切,任何事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
  这种得天独厚的能力正是大道赐予的专属于她的天赋。
  她看到男人的身影在黑暗里移动,背后的方形箱子里放置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兵刃,还有那身古怪的服装都让她不由得想起一个组织来—镇守北疆的朔北堂。
  少女喃喃自语,她记得民间组织金龙商行曾出品过一本图书,名为《天工宝鉴》,其中关于北疆山河一文中曾提到过“朔北堂御兽潮于关外”。
  相比较统领北方天地的御狩府而言,镇守北疆的朔北堂显然没有达到人尽皆知的那种地步。
  虽然朔北堂自初代轩辕黄帝起便被设立在北疆,但在一千四百年后四方天地首府建立之初,普天之下的百姓便将朔北堂这个久不入世的机构所遗忘。
  一来是其所处位置实在过于偏僻,建立在北方天地那片五千四百里的茫茫雪原中。一座孤零零的关隘,东西各延伸出数千里的长城用来抵御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兽潮。
  二来是但凡入了朔北堂的弟子,几乎再也体会不到世间的种种美好,等待他们的只会有刺骨的冰寒和那无休止的兽潮袭击。
  只有意志最为坚定的士兵才能在那种冰寒地狱里生活下去。
  在这与世隔绝的生活里,飞雪几乎遮蔽了整片北疆,若不是有兵部所研发的“抗寒套装”的话,怕是整个朔北堂弟子都要躲在海骨堡垒里来抵挡那些凶暴的野兽了。
  现如今的人们了解朔北堂的途径只有在每年由御狩府举办的“群英大会”或在某些并不流行的连环画上才能看到些许的信息。
  来自黑暗里的袭扰不断,将军不动如山,牢牢护住他身前的少女。
  好像这来自北疆狂人的攻击全部都是挠痒痒,根本不值得提防。
  那位朔北堂弟子手中的武器不断变换,长剑、匕首、荆鞭、巨剑…每次都从十分诡异的方向攻来。
  斩马脚、刮肉、刺腰、封喉……百般技法全奔杀人而去。
  青铜面具悬挂在薛芸上空,两条覆盖坚石的粗壮手臂将这块脆弱的小小的瑰丽宝石护在怀里。
  “北疆前日正闹兽潮,你身为朔北堂外出狩猎的狂人怎么到了这里?”她声音提的很高,带有一丝戏谑的意味:“莫不是你们的堂主动了凡心?难不成你做了逃兵…哈!这可不得了!”
  少女面带讥笑,微微睁开了眼,璀璨的眸子中星光闪闪,霎时间,百万星辰齐向一处汇去,把个狭小的圆形空间挤的满满当当。
  她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那根如发丝般纤细的箭矢时凝固了,同时那箭矢的尾部,是将军的一双大手。为了抓住这根致命的箭矢,将军不得已而改变了姿势,现在后方空虚。
  嘴角的笑容不断抽搐,眼睛向身后撇去:“这家伙还有什么本事是我没看穿的?”
  “他的先天神通、学会的术法、熟练的技巧、过往的经历……他以前是有遇到什么人吗?啊啊啊开裆裤雪峰山,怎么连(哔——)多少次和(哔——)多少次都有啊喂?!”
  身后这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生,事无巨细,如潮水般涌入女子脑海。
  这个十六岁的少女企图在这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里找出方才一击的奥秘以及男人接下来的动作,在这浩如烟海的片段里寻找那可能只有一瞬的动作,简直是难如登天。
  即使受到过天途慧识真龙的福泽,使少女思考事情的速度要远超常人,但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李非候早已在现身之时摆好了架势,他双腿曲弓弯腰下沉,用右臂紧紧夹住身体,四指扣住腰间那柄带鞘的宝剑。离剑数寸之地,一只满是冻疮和伤痕的手正蓄势待发。
  霎时剑影刀光,浑黑的天幕下皆是来自李非候的攻击。
  他的身形化作数十、数百、数千、乃至数万!比落下的雨点还要密集!每个身形所使出的招式都不尽相同,每个招式都直击要害!
  无数的光影在空中交叠,将原本漆黑的天空都照的通亮。
  突然,女子转过半张脸来,那是一张稚嫩的少女面庞,其中却有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着与冷静。璀璨的眸子光芒明亮,如群星跳动,因大脑充血而通红的眼球十分骇人。眼角流出的红色粘稠液体滑到那大口喘气带着一丝诡异笑容的脸庞,接着滑过颌骨后滴下。
  少女的整张脸都在出血,让她看起来更具威慑力,就如同从战场上厮杀归来的胜利者。
  “竟是如此直率的攻击……哈……真亏我想了这么久……”
  李非候着实被少女的行为惊了一下,他不清楚在刚刚那个“瞬间”少女做了什么,但有一件事毋庸置疑,就是自己的攻击意图完全暴露!
  他长吸一口气,极速变招。
  真气毫无保留的释放,他在之前佯攻的时间里就已经将所有可能袭来的攻击全部推演了一遍,得到的结果全部是一致的!
  ——自己的攻击绝对会先一步达成与命中!
  如同斩进了无尽的黑暗里,没有得到一丝的回响,只有身体上的莫大痛楚。
  起初他以为是崂山秘药的副作用,可那感觉却像有什么压在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压的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不知什么时候,李非候的周围就被黑暗吞噬的一干二净,并迫使他跪下、趴下,直至嵌进地里。
  轰!!
  将军的攻击蛮横、暴力,激起千层气浪直击霄汉,将乌云击碎换来百里晴空!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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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天人同寿(其二)

      高峰之上,云海之间,有座不大不小的道院,里面止二三间瓦房,皆隐于林雾之中。
      有一垂垂老矣的仙翁,拄桃杖漫步闲游,他歌声婉转动听,吸引林鸟无数。
      那鸟儿身后跟着个屁大点的孩童,一把长剑在他手里哒哒哒哒的作响,他晃来晃去,身形瞬间暴涨百倍,往那仙翁头顶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寒风从竹林深处袭来,接着便是一道剑影、两道剑影、三道…四道…无数的光影交织在一起,顷刻间便将那弃世巨婴砍作数块,哗啦啦的一场血肉雨。
      剑影消失处,有粗犷男子提柄巨型斩马大刀而立,那前方的仙翁歌唱不息,似乎完全没有发觉到身后的惨状。
      仙翁走啊走,半天跨不过去一个台阶,他感到有些不对,便回了头,看见那满地的碎肉血污,装出非常吃惊的样子来,口中颤颤巍巍的问到:“这…这都是你干的?”
      那粗犷男子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别玩了前辈,我希望你能将‘那个东西’借我一用。”
      “哦嚯嚯,是你啊…上次见面你还是个这么大的小不点呢…”仙翁满脸慈爱,他用手比了比,看着眼前这个粗犷高大的男人不禁感慨起来:“哎,真是时光荏苒啊,一晃四十多年了。然,人生之寿能有几何呢?不过百十年罢了,你前番执意去那北疆受苦,如今归来又欲送命去吗?”
      粗犷的男子没有回答,他眼神无比坚定,他知道自己要去做的事情是非做不可,那怕搭上性命。
      仙翁语重心长的说:“好了,你以前便倔,现在更倔。我不知道北疆把你从一个小不点磨练成了什么,但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你变强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届时若是无处可去,还可复归来此…”
      他将一个小盒递给男人,不舍得挥挥手,道:“拿去,拿去吧…”
      仙翁唱着歌,拄着棍,慢慢爬上了台阶。
      少女蹙起眉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废墟里男人破碎的身体如烂泥般扭曲,在正面吃下将军的猛击后竟没有如其他妖魔一样化作齑粉,薛芸只觉得有些意外。
      “朔北堂的狂人啊…实力还凑合,远没有连环画上的厉害。…这镇里这么多人,偏偏撞上了我们,真是时运不济。”
      少女摊手,铃铛声清脆悦耳,稚嫩面庞上写满骄傲,就连将军脸上的青铜面具都挂上了喜悦。
      薛芸看向镇中矗立的高塔,塔顶闪烁着点点微光:“看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啊…”
      夜雨朦胧,高塔渐隐渐现,从镇外吹起的晚风似乎比先前更为寒冷。
      少女接过将军递来的油纸伞,孤自的撑着。她用手搓揉胳膊,白皙的没有一丝血色,像是腊月的寒霜,又如同上冻的水流,没有丝毫温热。
      “啧,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冷!”
      少女忍不住咋舌,她有些后悔穿这身衣服前来,大部分皮肤都裸露在外,冻的冰冰凉。
      ……
      “师父,这里好冷啊。”
      “是这家伙搞得鬼吗?”
      废墟中躺着一动不动的破碎尸体。
      “严酷的环境能磨练你的意志,死亡的威胁会激发你的潜能。不要畏惧,坦然接受他们的考验,变得越来越强吧…”
      “什么声音?”
      薛芸十分警觉,或者说在这细雨滴答的夜晚,这种声音十分特别。
      咚咚…
      沉闷而快速,雨水冻结成珠,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好痛!…心跳声?将军!”
      少女不理会那落下的冰珠,而是将矛头指向他处,将军随声而动,厚重的一拳砸下,碎屑冰晶飞舞。
      “诶?”
      天下苍茫一色,暴雪倾覆,霜华满天。
      犹如置身北方天地那片永冻之地般,急促的心跳声响彻四野。
      “这是…哪里?!”
      冰天雪地中站着孤零零的少女,她扫视周围,暴风雪却将一切掩盖,天地之间只剩下灰与白两色。
      十五六岁的年纪,冻的煞白的小脸,没有血色的皮肤上挂满了冰晶,这切身的严寒是真实存在的。
      她试图将口水咽下,却发现早已冻成了冰碴,一直伴随左右的将军也不见了踪影,茫茫天地间只余一人,不,还有那北疆的狂人。
      是那久久不曾觉醒的神通作祟,男人称其为“雪国”。
      水滴滴答答,空气劈啪作响,夜雨的凉风吹走夏日的喧嚣,在男人的脑中嗡鸣。
      他仰躺在青石板的路上,身体成大字摆开,雨水带着苦咸的味道滴入眼睛,火辣辣的灼烧的痛。
      自己乃是天下江河湖海共养的“灵魄”,是水的实体,无论再污秽的水对他来说都是天赐甘霖,不仅能修复伤势,甚至还能达到起死回生的效果。
      可这镇中本应如甘霖般美味的雨水却如同毒药般,搅的自己的五脏庙翻天覆地,头晕目眩,浑身虚弱无力。
      “哈…哈…哈…”
      他大口喘气,用尽全力去保持实体,一旦和雨水混合,自己怕是会小命难保。
      可以一直躺着,等到雨过天晴。
      这种躺平的想法一经出现,就被一道暴躁的电光所斩碎,是镇里遇到的一条疯狗!自己已跪地求饶了不知多少次,还是死咬不放!
      “哈哈…明知这雨水无法导电甚至会歪曲攻击的轨迹却还要炫他的五雷禁法…真是个疯子…”他用力握了握拳头,好在恢复了些许力量。
      “哈!哈!哈!哈!”
      雨夜空中传出几声爽朗大笑,那灵魄费力坐起,随时准备跑路。
      “如今这世道变成什么了?小小精灵也敢耀武扬威?擅闯大阵欲夺天宝?笑话!”
      那从雨夜里传来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戏谑,一双布鞋重重踏在青石板上,剑上缠绕的雷光耀眼,犹如一条苍狼攀上手臂。
      “煌煌天雷耀我神威…”
      刹那间风狂雨疏,雷云滚滚。
      “剑诀?老东西要动真格了。”
      杜胜雨中提剑掠过青石板,叮叮当当,摩擦出青色电流跳入雨中。
      口中剑诀字字铿锵,引雷落九天,周遭浸雨的物件毫无规律得接连炸开。
      青色的雷撕裂着大地上的一切。
      “…气逆乾坤,”杜胜倒提宝剑向前随意一挥,青色的雷便将大地撕开了一道口子,扯出地下的雷霆,以万钧之力劈将而去。
      “…乱天地威仪!”
      那灵魄似有未卜先知之能,刹那间便将所有雷霆之力弹开。同时脚下隆隆作响,只听“突!”的一声,岩脊如长枪般齐刷刷的刺穿大地,连空中落下的雨珠都无法被避免一分为二。
      啵~
      长枪刺穿了一团水雾,而那灵魄则在后方数十米处踉踉跄跄的出现。
      杜胜眼明,瞧见了他身体上的缺失。
      用部分“身体”为代价换来一次“攻击的回避”,却也是穷途末路之举。
      对付此等精怪,大天师早已有应对之法。
      若是放在以前,这位天师必是以猛烈之攻势让这些自然精灵应接不暇,从而被迫舍弃身体,断尾求生。
      灵魄喘息未定,青色闪电便直逼面门。
      “…诸行无常,扼百川险要!”
      那江河灵魄身躯再次破碎,如雨雾般朦朦胧胧,青色闪电从中穿过,发出噼啪的脆响。
      呼的一声,那穿行而过的闪电又原路返回,比先前更为迅猛。同时,那闪电短暂停留的地方也发生了异常。
      数道金色雷电被从大地中引出,沉寂的野兽凶猛的扑向了猎物。
      金色和青色的电相互连携,织成一张硕大的网来,天上地下全是“他们”的猎场。
      那江河灵魄虽从未与这般等级的角色交过手,却十分谨慎。
      身体散气还未聚形便再次散去,化作更小更细的“水雾”以此来规避攻击。
      聚则成形,散则成气。
      这些由自然生成的灵魄虽然可以使用这种如作弊般的能力来躲避绝大多数的攻击,但越是细小的气越容易在聚形时缠上一些不属于自身的物质。
      而这些物质短时间内是无法被灵魄自由掌控吸收的,只有累计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反复吸收才能彻底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小镇内落下的雨是来自千里之外的河海里的弱水。
      此水清澈无杂物,却不可饮用;汇成的河海不可渡船,甚至在一定高度内,连浮空艇都会莫名坠毁。
      这满天落下的弱水皆是致命毒药。
      杜胜身上闪烁着青黄两色的光芒,他将持剑的手往回拉扯,有青黄数道雷电交织成的电网迅速掠过了那片水雾。
      道人不屑的说道:“这也叫聚形散气吗?”
      噼啪作响的电网上紧抓着两三颗晶莹圆润的水珠,随着一声脆响,那水珠被捏的粉碎。
      江河灵魄变化的水雾有大半瞬间落到地面,犹如被灌注了什么重物,与那些弱水同流。
      杜胜一生游历斩杀无数鬼怪精灵,深知他们的弱点。
      这些灵魄聚则成形散则成气,虽是劣化版却也难缠。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杜胜一次云游偶遇了早已避世多年的灵族导师,从其处得知每个自然形成的灵魄都有五颗各不相同的“命石”流通体内,正是这些命石让他们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物理创伤后都可以死而复生。
      只要能抓住并摧毁这些命石便可将其彻底击败。
      但这些命石并非实物,且会不停移动,当灵魄散成气时命石也会随之成气,使其更加难以捕捉,想要破坏实在是奇难之事。
      在此之前,杜胜一直是靠自己那强到变态的法术将他们彻底轰碎,但如此做对周围环境所造成的破坏也是无法避免的。
      如今得了方法,他便能有无数种法子将灵魄轻松击溃,即使是那些在他人眼中看起来再不可能的事情,在这位数千年难遇的天才面前也不过是些小事儿。
      当他碾碎了灵魄几颗命石后,杜胜并没有因此懈怠,他体内的凶暴仍在继续。
      当那灵魄从一滩弱水中摇晃着起身时,杜胜便注意到了他身形上的变化。
      比起先前,几乎是缩小了两圈不止。
      如今看来更像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随着他体内蕴含的元素逐渐减少,灵魄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弱。
      即使对方的外貌是孩童,这位也不会因此心慈手软。
      他是大天师的愤怒、力量与暴戾的化身。
      早些年的修行让大天师体内积蓄了不少的怨气与怒火,在神通迸现的那一刻,这些情绪就变成了他的下仆,另一个自己。
      因为如此杜胜方能在后面的修行之路上愈走愈远,达到这同龄人所无法企及的境界。
      作为众多化身中的一个,主情绪被无尽的暴力掌控的他来说,无论是男女老人还是孩子,只要不被发现就都可以肆意用来满足欲望。
      金色的眸中泛起了一丝血红,他提着剑,足尖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那江河灵魄一阵心悸,用力抓住了自己的心口,
      这不是因为杜胜所要发起的攻击的影响,这些大天师们并不屑于使用那些会对他人精神造成损伤的法术攻击,这些自然精灵的精神也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
      这阵心悸是因为镇内某种物品的逐渐觉醒而对周围产生的一些小小的影响。
      这座镇里的所有人,包括那盘腿静坐的大天师。
      还未来得及反应,杜胜便已持剑突到了到了男人面前
      下一刻,青色的光芒将二人完全包裹,接着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
      
      
      
      

    最后于 11月前 被子望暮语编辑 ,原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子望暮语 2023-10-15
    0 3

    第三章 天人同寿(其三)

      北疆的风雪如刀,比大荒地的风暴威力更甚。
      那些外出狩猎的狂人们却把这当成了一种特殊的享受。他们埋伏于通往冰脊长城的各处要道之上,或用厚雪将自身掩埋、或躲藏于冰窟之中、或高站风雪之下…每位狂人所擅长的方法各不相同,但他们往往埋伏于此数日的目的却是一致。
      阻击兽潮派出的先锋兵;截杀溃逃的兽潮残兵。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这些不知来自何方的怪物从北疆最深处的风雪中现身,它们会牢牢记住自身受到的所有伤害,并在短至数秒或长达数月的时间里进化出能够完全抵御这种攻击的特质。
      因这种行为而被朔北堂的人冠以“进化兽”之名,而太学院里的学士们则根据这些野兽的嘶吼声而称呼它们为“伯洛卡伊”。
      不过在北疆百姓口中流传最广的还是“蜥蜴人”这个称呼。
      薛芸看见了,即使冰块完全封住了行动,暴雪彻底掩盖了视线,她的天赋神通亦不会熄灭。
      肆虐无情的暴风雪中唯一璀璨闪亮的光芒。
      这由天赋神通所创造的完全未知的异空间就连它的创造者都尚未完全清楚其用法,但那位来自柳王城的少女却顷刻间一清二楚。
      她瞥见雪国深处的风暴,数以百万计的持木棍的暴徒们正在集结。
      它们的外形酷似鼍龙,却双足直立,全身上下覆盖了一层如同盔甲的坚硬鳞片,普通刀剑根本不能伤其分毫。它们四肢粗壮,尾巴更是强而有力,用力一扫便能扫断碗口粗细的小树。
      它们是伯洛卡伊,是百姓口中的蜥蜴人,它们是让整个北疆所忌惮的兽潮。
      它们是这个小世界自动根据创造者内心所构筑出的防卫力量,它们无穷无尽。
      在这与现世完全不同的异空间中,薛芸曾试图去连接上将军的脑海,可在这与现世隔断的小世界中却只是徒劳。
      原本躲藏起来的李非候在见不到薛芸身旁那庞然大物的护卫后慢慢从大雪中走出。
      他身上的伤已经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给全部治愈了。
      李非候不清楚这种力量的来源,就连崂山秘药所带来的副作用也一并消失了,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
      他挠挠头,重新清了清嗓子,然后用着十分低沉又细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薛芸皱起眉头,她听不见那人的声音,只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李非候向着少女慢慢接近,他缓缓举起剑来,风雪骤急,用着雄浑的嗓音再次喊道:“对不起了!”
      薛芸这次听的清楚了,连他之后还未吐口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暴雪!”
      双手握剑重劈,风雪齐助力,电光火石间,少女身后赫然破碎,一只粗壮的覆盖着坚石铠甲的拳头与李非候的剑迎面撞在了一起,顷刻间便将这整个世界的风雪击碎。
      李非候大吃一惊,不敢与之相抗,即散攻势转为守势,借其力飞散在天宇之内。
      将军收拳显身,他出现的那一刻起,薛芸身上那层厚厚的坚冰于一息之内便彻底化开。
      雪白的世界将光照在将军的身上,几乎全是异样的铠甲。
      是岩石?是泥土?是苔藓?全部长在那副腐朽看不出样貌的全身铠上。一张巨大的青铜面具,上面的纹路从南向北、从东向西,纵横交错扭曲异常,光是盯着就足以让人的精神恍惚。
      如山般雄壮的身躯,四只粗壮的臂膀,在雪白的大地上倒映出非凡的影子。
      很难想象在这副怪异的全身铠下的家伙究竟是什么?
      是人偶?是机关兽?还是一个人?
      薛芸打了个喷嚏,双臂不断揉搓,即使将军伫立身旁,自己的体温也没有得到完全的改善。
      她咬着牙,眼前闪过那蠢蠢欲动的兽潮,高高的王率阵前来。
      少女艰难的拍了拍将军的大手,她已经被冻的说不出话来了。可将军还是立刻便理解了她的意思,躬下身子,伸出背后的手将少女托在掌心。
      飞雪漫天之下,是那雄壮无比的身躯,如山般宏伟,如金刚侧首。
      数以百万的伯洛卡伊碾碎了风雪而来,它们的嘶吼声让天空都裂开了一道口子,厚重的无以计数的暴雪从其中倾覆而下,如怒涛般奔行在伯洛卡伊战阵群的上空,以此来无情的凌虐那些胆敢阻挡在它们面前的敌人。
      伯洛卡伊们的战吼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可能,它们跟随着王的脚步、王的战吼,将自身所渴望的一切全部释放而出。这种庞大而可怕的能量逐渐汇聚,在战场上形成各种扭曲、可怕、又不可言状的事情。
      有时甚至可能会诞生出一个新的王来。
      李非候不可能会懂的这些,事实上整个朔北堂包括那些毕生研究伯洛卡伊的学者们也都不懂得这些。
      即使朔北堂曾歼灭过无数次的兽潮袭击,但如此庞大规模的战阵群即使放眼整个北疆的历史都不曾出现过。甚至于在北疆那有限的记载中,兽潮袭击的最大规模也不过万众,仅有朔北堂在编人员六分之一。
      这数以百万计的战阵群正是这片异空间的杰作,从李非候那四十余年经历中所擢取出的一切拼凑而来的防卫军。
      即使只是雪国捏造出的虚假的伯洛卡伊战阵,薛芸依然从李非候了解到的那一星半点中得知了大部分的真相。
      额上的汗珠只能冻结成霜,少女勉强站起,在风雪之中扬起了头,她嘴角挂着止不住的笑,那是苦涩的味道。
      她带着一丝不屑,用着戏谑的语气对将军说到:“将军,能不能离开这里就看你的了。”
      薛芸非常清楚,面对这种规模的战阵群已经不是靠力量便能解决的了,即使是已经站在了武道顶峰的将军,亦不能全身而退。
      所幸这里不是现实,它们也非真正的伯洛卡伊。
      李非候尚未完全掌握自己神通世界的运转方式,这对于薛芸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将军高跳而起,迎面撞上那空中奔行的暴雪,刚猛一击便将其尽数贯穿。
      少女指挥着将军从战阵的薄弱之处杀入,如猛虎扑入羊群,她高高站着,指挥着将军避强击弱。即使有那些早已进化了数次的伯洛卡伊们拦路,也无不在少女那明亮的眼眸下暴露出全部的弱点。
      薛芸如同一位洞晓一切的全知者,即使身处在这风暴不息的冰寒之狱中,也无法让她那飞速运转的大脑冷却下来。
      耀眼的光芒在她的头顶盘旋,蒸腾的热气不断从天灵冒出。
      少女预测着那来自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的无数攻击,凭借将军无比出色的反应与力量,那些突袭一一落空。
      “将军需要在不断的战斗中才能将自身的力量全部激发,而这异空间方初步形成尚不稳定,只要能爆发出足够得力量便能将这个世界摧毁!”
      少女的指挥天衣无缝,即使身处李非候绝对掌控的陌生世界里,薛芸依然预测到了所有的攻击。
      将军在少女的指挥下宛如天神下凡,他身上的铠甲充斥着裂纹,红色的光从其中漫出,肆意奔放的力量几乎要压垮了天宇,蕴含无穷威力的至上一击要将整个世界击碎!
      将军至圣除魔的一击打在了那伯洛卡伊王的面前,霎时如铜镜破碎,整个世界在李非候尚未反应过来的时间里便化作了无数碎片,成为那高天之上流淌的星河中的一员。
      薛芸嘴角吊起的笑止不住地抖动,她与将军回到了现实之中,可那李非候却仍消失于黑暗里不敢现身。
      但一切都无所遁形,薛芸的眼睛因过度充血而不得不进行暂时的休整,但一切并无大碍。
      薛芸扶着额头,并没有让将军发起突击,而是坐在将军手掌上歇息:“你有必要如此拼命吗?连你的‘盟友’都已经跑掉了…阿嚏!”少女紧绷的神经刚刚放下,那股子严寒便从体内窜出:“吸…从北疆逃出来一定很不容易吧?你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才从北疆那无尽兽潮中脱身是为了什么呢?”
      薛芸放肆大笑,将军递来“手帕”,少女则用手背抹去了流出的鼻涕,然后用手帕擦了擦手后丢了出去。
      将军:“…”
      少女的体温逐渐回暖,她盘腿而坐,脸上挂着戏谑的笑:“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知道,你不想知道的一切我也知道。你赢不了将军,也完成不了和陆伯庆的约定,现在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与我合作,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要么就此离开吧,孤身一人在九州盲目的找寻吧。”
      短暂的寂静后,李非候便从黑暗中现身,静静的盯着眼前的少女。
      他犹豫了片刻后,单膝跪下,双手托着剑举过头顶。
      薛芸抑制不住的发笑,镇内的变数在李非候莫名痊愈的那一刻起就变多了。
      为了对抗那位来自逍遥宫的大天师,薛芸现在急需帮手。
      一股特殊的波动立刻便吸引了少女的注意,那从镇中高塔所发散出的金色波动覆盖了小镇上方的结界。
      小镇现在对外完全开放。
      所有人都被迫注意到了,那股波动正在抽取或赠予他们力量,以此让小镇达到一种奇妙的平衡。
      强者的力量被无情抽取给予弱者,他们引以为傲的境界之间的差距被彻底摧毁。
      只要在这股金色波动的笼罩下,即使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也足以与世上最强者一战。
      原本那些被杜胜结界所隔绝的实力不济的后来者们如潮水般涌入小镇,他们叫嚣着四处寻找。
      两波人马撞在了一起便展开了厮杀,他们从未体验过如此强大的力量,这股不属于自己却又属于自己的力量让他们欲罢不能。
      随着力量的提升,他们愈发变得贪婪而暴戾,再不掩饰自己心中的龌蹉。
      鲜血洒满了大地,小镇内的建筑也在这场冲突中化作了齑粉。
      风儿在尖叫,月亮在嘲笑,红色的天空发出了漆黑的光。
      枪对枪,刀对刀,狞笑着咆哮,头颅挂满了长空。
      当冲突结束,废墟上站立的只廖廖数人,他们扼制了自己那无限膨胀的恶意,将之深深压于心底。
      有人骑躁烈的高头大马,俯视其余众人:“诸位且停手,这力量来源古怪非凡,我等还需合力协心。那镇内高塔金光闪烁,想必是那天途秘宝之所在,路上强敌环伺,若是前进仍需结伴方为上啊。”
      “呵呸!千里迢迢赶来却进不来小镇,杀了这许多人才败了火气,还想要我与你们来结盟?痴心妄想!”头顶生角的凶恶女子挥舞着狼牙棒,向着一侧摇摇欲坠的建筑打去。
      接着其余众人便都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狼牙棒打上去的瞬间,她整个身体便斜着往相反的方向弹飞了出去。凶恶女子在空中蓄势待发,接着猛然挥棒,什么都没有击中但那凶恶女子身体却好似被什么弹飞,再次朝着她所期望的方向飞去。
      凶恶女人重复的左右挥棒,向着高塔的方向发出刺耳的尖锐笑声。
      骑马的黑袍人攥紧了手里的缰绳,又看向余下三人。
      有一人,蹲在一块石头上,头发似竹笋成团倒竖冲天。他的耳朵、鼻子和嘴唇都打了孔,穿了个小指大小的铁环。
      他伸出两根中指,吐着舌头,那上面也有个孔。两根细细的铁丝穿过绕成了圈,圈里还挂着一块有着不知名人物形象的木牌,据说是叫什么亚力克牌,来自九州之外的地方。
      黑袍人盯着他舌头上的亚力克牌看,上面的小人好像没穿衣服,羞得黑袍人用手遮住了脸。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原来是那小人全身沐浴光芒中,半遮半掩的好似没穿一般。
      他舒了口气,那名男子上下举动着两根中指,口中用着怪异的语气说道:“嘿嘿嘿!我妈不让我打架,小爷我现在要回家了,嘿嘿嘿…”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冲着众人舞中指吐舌头,同时两条腿向着镇外跑的飞快,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有持枪的教头擦拭掉枪尖上的血渍,看了黑袍人一眼回道:“我没意见。”
      另一位方脸的皮肤黝黑的壮汉半裸着身子,穿条粗麻布的破烂长裤,光着一双大脚,背上背着柴禾,手里提着黑乎乎的斧头。
      他扣了抠鼻子,摸了摸脑袋,才看到黑袍人在盯着自己。便指了指自己,半张着嘴,一脸的疑惑:“俺?俺只是来砍柴的。”
      他将身后背着的那捆柴禾丢到面前,上面黑乎乎的一层发出腥臭。
      教头随手一枪将柴禾挑飞,那砍柴人立刻惊呼出声,“我的柴!”转身追了出去。
      “唉,兄台这是为何?此下正是用人之际,兄台此举何意呀!”黑袍人咬牙,调转了马头。
      “似这等无用之人再多又有何用?欲成事,两人足矣。”
      黑袍人低沉一笑,却也无可奈何,转而端来了两杯酒,道:“既如此,那我与兄台把盏,且请满饮此杯。”
      那教头看不透他袍下的幽邃,便端起酒来,用舌尖舔了一口,苦涩的感觉遍布口腔。
      “啧!”
      教头丢下酒,扛着枪,走在那高头大马的前面。
      远处,风在向一处聚集。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子望暮语 2023-10-22
    0 4

      第四章 天人同寿(其四)

           “高处不胜寒呐…”
      当金色的波动笼罩了小镇的天野,原本红色的长空逐渐复归原本。
      亿万星宇闪烁,奔流不息之长河贯穿南北。皓月当空明亮,犹如近在咫尺。
      杜胜高站塔顶,向那明月伸手,拽住了清风的尾巴,一扯便是狂风,将高塔的区域围绕,形成一堵无法穿透的墙壁。
      他看到一道巨型沟壑将小镇分开,建筑尽数被毁,自己的一个分身也于这股冲击中被毁灭。
      那时,杜胜便立刻取缔了距高塔最近的一个分身,亲自来到此处设下这让人无法逾越的第二道屏障。
      杜胜抽出剑来,青光万丈,看着远处那蓄势待发的家伙喃喃道:“这镇内唯一的变数…恐怕就属她了…”
      “准备好了吗将军?”
      薛芸手中提着从李非候那里索要来的佩剑,那是一柄长二尺六寸的玄铁剑。剑身锋利,削铁如泥。
      即使她不会使剑,但为了接下来行动的安全,还是不由得拿在手中。
      薛芸站在将军的一只手掌里,那手向后伸去,瞄准了塔楼蓄势待发。
      “那便让我们开始吧!”
      少女摆足了架势,晃了晃手上金玲,清脆悦耳的铃声将她包裹,化作银白色的轻装甲胄。
      将军脚踏大地,躬身发力,以不可理喻的蛮力把少女投掷了出去,好似霹雳炸响!
      甲胄与空气摩擦发出耀眼明亮的光,犹似一颗银白色的飞火流星!
      将军双腿发力,硕大的身躯瞬间了无踪迹,只留下一片狼藉。
      地面如龙出水,阵阵波涛层层涟漪。
      呼啦啦的狂风,噼啪炸响的雨滴,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那远处高塔的某处墙体赫然凹陷了下去,亦如水波荡起。
      轰—!
      又是声巨响轰鸣,那高塔竟因此而倾斜了三分!
      将军庞大身形穿过夜空,背后双臂擒住了狂风,双脚踏紧了那堵风墙,面具下那抹红光很快便在混杂的罡风障壁的干扰下锁定了目标。五指成拳击穿罡风,顺着那里面的风轻轻的转动,竟短暂形成了一片无风的区域。
      “多么蛮横的力量…黄龙!”
      高塔之上斩出一道犀利剑气,那剑气迎着风裹着雷,化作一条金灿灿的黄龙。张着牙舞着爪,携着狂风骤雨带着九天雷动,绕过罡风,直奔那飞火流星。
      龙啸九天,让人不战而栗。
      薛芸将那柄玄铁剑横戈胸前,年轻气盛的她欲提剑斩黄龙,却终究是个玩笑。
      少女乘火势而动,与黄龙正面相撞。
      刹那间,那龙烟消云散,夜空中的飞火流星穿过了无风的地带,被将军那双大手稳稳接在了掌中。
      将军凌空一跃撞上塔楼,背后双臂奋力,竟不能撼动分毫。
      薛芸忍不住咋舌:“抓紧时间将军,从正门进!”
      此时塔楼高处,原本立于此地的杜胜不知踪迹。
      那远处的风墙被将军开了个大洞,此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其中窜出来一道火红的身影,是一名浑身包裹火焰的凶恶女子。她双手抡起狼牙棒,便好似风车般的转动,猛地烈焰冲天,一棒砸在那高塔上,却如蚍蜉撼树,又似螳臂当车,只震得双臂发麻。
      她咬紧了牙根,忍不住骂道:“干你娘的东皇!一座破塔,修的这么坚固做什么!”
      “哎呀呀,辱骂东皇,若在东极天,便是要入大狱。”
      罡风里走出一匹高头大马,低声嘶鸣不断地喘息,穿过这罡风简直是要了它的老命。
      “阴魂不散!”那女人恶狠狠的说。
      黑袍人拍拍胯下战马:“若非那魔将把这罡风撕开了个口子,我等皆入不了此处。”
      “嘁,没他我照样能进!”
      黑袍人并不理会那女子,而是骑着马继续前进。
      轻轻的风从他身旁掠过,皎洁的月从他头顶划过,他唱响了悠扬而深邃的歌,像海浪一样,像夜空一样。
      黑暗向他发出了邀请,在这婉转而孤独的歌里对他敞开了大门。
      黑袍人骑着马低声歌唱,悠扬的旋律包围着他们,教头跟紧黑马的步伐,他静静聆听着歌声,显得十分享受。
      那凶恶的女子也凶恶不再起来,而是鼓囊着嘴,若有所思。
      她曾经在某种地方听过,只记得那是个小小的穷的叮当响的小渔村。
      繁星点点的夜空带来一丝寒冷,一道犀利剑气破开虚空,它冲出天宇,没入了星辰的轨道。
      李非候从其中跌落,重重的摔在高塔上,接着一条手臂也从虚空中落下,哗啦啦的往外流着殷红的血。
      杜胜在半空中闲庭信步,剑上的血温度尚存,他高高在上的睥睨一切,只是斜了一眼那身负重伤的粗犷男人,道一句:“逃命去吧。”便如清风般徐徐而落。
      李非候点了左臂的穴位止了血,又用牙撕下一条布带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强忍疼痛,调动体内真气,把一股寒气敷在了伤口上。
      他卷起那条断臂,疯也似的往塔下奔去。
      “哈?!十秒都不到,也太快了吧?!”
      高塔内混混浊浊沉沉般的漆黑,止有些明明亮亮升升的星火。
      汗流浃背的女子在黑暗上漂浮着如疾风般移动,上下的不住颠簸让她不由得将手里的柱状物抓得更紧。
      这东皇所建造的诡谲迷宫高不见顶,即使早已逝去万年,祂那超脱自然的无上伟力仍在这座迷宫中得到了完全的体现。
      时间、空间以及现世中的一切法则都被打碎而后重新排列,没有东皇制约的这股超自然力量在迷宫中肆意妄为。
      这片地带的所有法则组成都是完全随机且碎片化的,每分甚至于每秒中都在不停的被重新打碎而后再次组合。
      可能上一刻还能通过的道路下一刻就变成了荆棘丛生的峡谷;原本在一望无际的大道上奔跑,突然就溺入了水中;高高的跳起却半截身子入土,有时甚至于呼吸都开始混乱。
      这是今夜少女第三次的超负荷思考,在踏入迷宫的那一刻,薛芸便了解到了无数破碎的信息。
      她预测着这些随机且混乱的法则,指挥着将军作出恰到好处的动作,走入完全正确的最优道路。
      她抱持着绝对的自信,将军则大步流星,毫不迟疑的执行少女的一切指令。
      将军在少女的指挥下躲过一个又一个的陷阱,转进一个又一个的巷角。
      常人触及便已疯癫,她却在名为“崩溃”的边缘上奔跑,企图将无序玩弄于鼓掌。
      他跳过冰冷岩浆里那浑身插满刀具的鱼群。
      他跑过黑的发亮的群星所在的洁白夜空。
      他走过青稞遍野的炽热沙漠。
      他来到那无烛无火的国度。
      他去到那幽明晦暗的天空。
      他见到了那苍老古朴的青色的巨龙,匍匐在密林之间。
      这诡谲无序的种种,一切皆是无比混乱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理喻。
      犹如混沌鸿蒙初分之时,杂乱无序的一切,只待盘古氏那开天辟地的一击,让清浊有分,世界归正!
      当将军转过最后一个巷角,一道金色的、耀眼的、高大的身影站在那散发出金色波动的高天之秘宝的面前。
      身后本来无序而混乱的一切在高大身影散发出的光芒笼罩下变得有序起来。
      所有混乱扭曲无序的一切都在这身影的面前畏惧着、安分着回归自己本来的面貌。
      秩序的法则被重新拟定。
      那是在东极天人人所敬奉的天神,峨冠博带,玉柄长剑,踏云而来的仙人。
      百姓呼其东皇,其名唤作太一。
      当人影散去,金光消弭,站在将军身上的少女方才从震愕中清醒过来。
      金光的照耀下,她身上的疲劳一扫而空,但原本一张雪白的小脸却仍旧铺上了一层浓浓的血污。
      从眼睛、耳郭、鼻子甚至是从皮肤下渗出来,几乎流满了半个身子。
      迷宫中的少女全神贯注,以至于自己身上的变化都没有发现。
      她只感觉全身发烫、眼球发痛、头晕目眩,以及那涌上喉咙的呕吐感。
      但在这金光过后,这些感觉全部消失。
      她在崩溃的边缘获胜。
      薛芸挤出一抹笑来,双手撑着玄铁剑勉强站起,璀璨的眸子透过脸上的污血仍发出光来。
      “还以为是东皇死而复生,结果却是遗物…没想到你这大天师玩的还挺花。”
      将军立于身后,四臂张开,犹如佛前金刚,威风凛凛。
      杜胜不紧不慢,将东皇遗物收起,是一块断裂的玉柄。
      说道:“你年纪尚小,莫要伤了性命,离去吧。”
      薛芸抹去脸上污血道:“你在说笑吧大爷?有那高天秘宝的加持,凭我也能与你对上几招,所以现在是二对一!”少女又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身后的将军摩拳擦掌。她话锋一转,俏皮的说道:“我看您老不如就此舍个大慈悲,将此宝让给您这可爱的后辈,也彰显您大天师的仁爱,来日晚辈当亲上逍遥宫敬奉花茶,如何啊?”
      “哈哈哈!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杜胜抚须长笑:“若是放在平时,这高天秘宝我也就让与你了。可惜本次是奉家师之命,又岂能空手而回?”
      “呵,你们这种大人物说话可真大气。”
      薛芸撇了脸,抽出剑来,目光坚毅:“也对,连贮藏在轩辕城云顶金殿中的东皇遗物都能拿出来用,其他的貌似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少女语气中带有一丝不屑,剑指道人,又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还望您大天师能手下留个情!”
      “好,不愧是柳王城的小公主!到是有些胆气,不过不多就是了。”杜胜笑眼眯眯的看着这位“后辈”,他对付这些朝气蓬勃的小家伙总是会特别留心。
      “哦?您认得我?”薛芸歪着头,杜胜点头答道:“那是十二年前了。那年我云游天下,路过柳王城,曾向你讨过一杯酒喝,不记得了?”
      娇俏的少女晃了晃脑袋,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而后咧嘴笑道:“我四岁!”
      巨大的无与伦比的响声,如同要将整座高塔炸碎般,在少女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化作巨大的音浪,从里到外袭击了整座高塔。
      空气炸裂声此起彼伏,那老道的半个身子也在这爆裂声中恍如消失了一样。
      薛芸眼明,将军快至极致的突击被那天师轻松闪过,剑锋贴着拳,划过将军的胸膛,在那副铠甲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她咬着牙,也不知是谁沾了谁的光,在那散发金色波动的高天之秘宝的影响下,所有人的力量都达成了一致。
      将军引以为傲的力量优势在此刻荡然无存,很快便陷入了颓势。
      杜胜手上一把剑,明晃晃光艳艳,脚下拽着天罡步,斩妖邪诛恶寇,口中默念着那逍遥剑诀,周身有冰火风雷形成的四把灵剑,随那天师手上的青锋剑而动。
      杜胜剑法纯熟不露丝毫破绽,在与将军对决中不仅不落下风反而还能引诱对手出错,并借机在其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薛芸咬着牙,因神通的过度使用而导致她短时间内无法看透那天师的一举一动,而自己武艺不精,又怕拖了后腿,只能先于一旁观战。
      她举起剑,犹豫不决。
      杜胜剑法精绝,五把剑各不同的招式。
      火焰、寒霜、雷鸣、风暴以及那柄青峰宝剑施展出的招式让人目不暇接,直打的将军节节败退。
      庞大的身躯成了弱点,高傲的力量获得不了优势,即使速度与那大天师不分伯仲,但在技巧之上还是差的太远了。
      薛芸虽非常明白这点,却无可奈何,即使将军能将受到伤害的一大部分全部消除,也无济于事。
      只要这天之秘宝仍然存在此地,将军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什么?”
      少女感到异常古怪,那置放于高台上的天之秘宝何在?
      她便也顾不上许多,忍着那钻心刺骨的痛,将小镇内所有一切都看在眼中。
      见那黑暗里有四个人悄悄溜出小镇,其中一名骑着什么东西的家伙怀里抱着什么,而远处的密林中则有一大队的人马赶来。
      队中立一杆大旗,上书四个大字:日月王侯!
      薛芸正要细看时,忽觉有什么东西刺穿了脑袋,顿时口喷鲜血,断了联系。
      将军护主,天师惊诧。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子望暮语 2023-10-27
    0 5

    第五章 天人同寿(其五)

            盖闻世界之初,混沌如鸡子,有巨神盘古氏一日九变,持巨斧开辟天地,使上下有分,清浊有辩,万物化生。
      后不知过多少年岁,只知距今四万六千年前,有天魔降世,头顶生角,耳鬓如剑,好食金土,来时飞沙走石,去时无影无踪。纠集弟兄八十一人,占九黎为家,滋扰中原,欲吞天下为王。
      时有黄帝轩辕统合各部,与九黎族战于涿鹿之野,旷日持久,历时二十有一年,恰逢天道轮回,终以黄帝轩辕剑斩天魔而告结。
      九州先民因此以轩辕为尊,呼其天子,选九州天元所在,建都轩辕城。
      后一千四百年间,黄帝轩辕涤荡四野,剿除九州邪祟,把个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具赶往关外那千里无人迹的大荒古地。
      至此九州安泰,四海昌平,天子轩辕遂划分天下为五方,设立四方首府。
      这千百年间功勋卓著而法力高强者,黄帝轩辕皆一一赐其长生不老术,其中之佼佼者四名,又册封以“王侯”,分领四方天地。
      时至今日,包含黄帝轩辕在内的多位人祖早已仙逝,与其同一时代的四位王侯也早早退居幕后,将本方天地间种种事务皆托之他人后便不知所踪。
      如今在这仙人离世,天子年幼的时代,这西方天地边界的荒僻小镇外竟出现了那位五方天地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西方日月王侯的旗纛,受万世香火的伏魔大帝。
      那位消失了千年之久的王侯怎会凭空出现?或者是有人打着日月王侯的旗纛来虚张声势吗?
      可这小镇上弥漫的让人足以窒息的压迫感却是货真价实,连受世人香火的十二位大天师之一的杜胜都感到可怕。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手正握住这位大天师的心脏,试图让它停止跳动。
      杜胜再也受不了了,恐惧自他的脊髓中逃出,他也顾不得去拯救那些修行尚低的小家伙们的性命,只是叮嘱了一句:“快些离开吧,趁此地未被包围前。”便飞也似的逃离了。
      将军没有心,他双手托起那昏死过去的少女,三步并作两步,而不识路的他只能攀上高墙,在屋顶上横冲直撞,颠颠簸簸的来到了那南边。
      那里早已有红袍黑甲全副武装的官兵们把守。
      其实早在日月王侯旗纛于黑暗中现身的那一刻起,王侯的军队便将这整座小镇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今见到那如山般雄伟的庞然大物冲来,为首的小队长领着众人,绰刀持枪,先往空中撒下一架天罗地网,却被将军徒手撕开。
      小队长立刻指挥变阵,一伙人把个将军围住,刀砍枪刺,像是一心同体。
      这战阵冲不散、打不断、震不飞,一身勇力施展不出,他如何也想不通,一群凡人,怎能与自己角力?
      弩箭枪刀伤不了这金刚之躯,天罗地网拦不住这凶暴的猛兽。
      虽暂时拖延住了脚步,但在这群心高气傲的战士们眼里却是耻辱。
      他一人便能挡住一支小队,这不是耻辱又是什么呢?
      他们是日月王侯的亲卫队,每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万里挑一的人杰。虽然整支亲卫队方才不过六百人,但即使放眼整个轩辕王朝也没有几只军队可以与其并肩。
      上万年的无数次征战铸就了一只百战百捷同时傲气十足的军队,即使与数倍或百倍之敌而战,他们也能轻松取胜。
      但眼前之敌绝非凡尘军队可以比拟,他们与那些旧世的妖魔战斗时的身姿无比耀眼,即使王侯封印了他们一部分的力量,但他们依然能通过与自己心意相通的队友来获得暂时性的解放。
      将军的攻击一次比一次强力,那些战士们已逐渐开始招架的有些吃力,他们中有人喊到:“队长!用那招吧!”
      有人附和:“来吧!”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豁上我们的尊严!”
      “那就来吧!就让你这乱世的妖魔…!”
      “…见识下属于我们的…”
      “…那浓厚的羁绊之力吧!”
      他们齐声高呼,那将军勇猛无畏,红色的血液在身体上沸腾,巨大的拳头轰然落下。
      刹那间,五人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们发出金色的光并迅速聚合在了一起,最后化作一尊金甲神像,抓住那将军打出的拳来,与其互相角力!
      “若是让汝逃脱,吾等颜面何存?呔!莫逃!吃吾一刀!”
      金甲神人力大无穷,突的一脚竟能踢飞将军,霎时金光爆射,一柄长刀随着那金甲神人的手从虚空中抽出,猛地斜斩一刀!
      “妖魔!纳命来!”
      金色的斩击划破夜空,白色的音波瞬间炸开,接着一道赤红的流星被拋向了远方,随之而来的便是那夜空中震耳欲聋的爆炸。
      挥出这一刀后,那金甲神人便再也不能维持,五道金光散落,化作五名气喘吁吁的黑袍红甲的战士。
      “成功了!哈…哈…”
      “我们…又一次捍卫了…”
      当众人沉浸于喜悦中时,小队长则敏锐的察觉到了,那烟尘中正冒出翻腾的火来,一个生长有四只手臂的怪物正发出如同熊咆虎啸般的声音。
      “还没结束…立刻戒备!”
      四起的烟尘中,一头狂暴、凶猛、丧失了理智的金刚罗刹浑身缠上了那来自地狱的怒焰!
      超高的温度将那妖魔周围的一切点燃,就连空气都被灼烤的滋滋作响。
      “不行!必须要再次合体!”
      “吾等乃西方日月王侯麾下亲卫…”
      “哪怕要豁上性命…”
      “…亦不能损王侯之威…”
      “…亦不可放行妖魔!”
      再次的金光汇聚,高大的金甲神人直冲那燃烧的妖魔,金光也被烧焦,长刀刺中了火焰,巨大的手掌抓住了神人的金盔,背后的双臂化拳企图轰碎那神人的头颅。
      然而,这神人远比妖魔想象的要更加强大、坚韧,顶着那熊熊燃烧的巨火,与那四臂的妖魔开始了死斗!
      天清月朗,有高头大马,赤蹄红鬃。
      镇外有人躬身而拜,喊道:“小臣兵微将寡未敢轻动,只在暗中监视,不想惊动王侯亲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苟县令不必多礼,这些嗜杀的贼人已被拿住。此番是将功补过,明日便可回日月湖复职了。”
      开口的并非王侯,而是其手下副官,姓李,邢远县人。
      苟县令喜出望外,抬头向上而拜,却不是人的模样,而是个犬首人身的精灵。
      “副官,既见王侯大旗,为何不见王侯本人呢?”苟县令失望至极,本以为这次能见到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却不想还是错过。
      自己在日月湖任职四百余年,工作勤勤恳恳却从没见过那家家敬奉的王侯一面,即使有些画像,也大都抽象的不行,就算王侯站在面前恐怕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想到这,苟县令便对那能偶尔看到王侯真容的副官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恨意。
      李副官勒马回答:“王侯要事缠身,已经先我等一步离去了。苟县令此处事务安排妥当后便可返回,我等还有公事,就先行一步了。”
      “那小臣便不远送了。”苟县令拱手,那副官在马上抱拳,道:“县令请回。”
      说罢,便带队西归。
      早些时候,那偷了天之秘宝得贼们刚出小镇便被抓了个正着。
      那教头被两三个兵士压在地上,口中不断高喊:“我等无罪!我等无罪!”
      那凶恶女子奋力挣脱,要去夺另个士兵拿走的狼牙棒,却被一拳打昏在地。
      黑袍人双手高举,他看到了那砍柴的樵夫和那头发尖锥似的精神小伙,皆被押在队伍中。
      领头的副官呵斥道:“尔等好杀之徒!待到了衙狱司,有罪无罪,一看便知!”
      黑袍人心惊,忙解释道:“大人,大人!我等皆是良民啊!行事皆遵王侯法令,绝无半点逾越啊!”
      “既如此,这是何物?”那副官冷冷看着他们这些偷盗的小贼,一把扯下那黑袍人佩戴的金色吊坠问到。
      黑袍人张口便来:“这是小人订亲的信物!”
      副官冷笑:“呵,胡说八道!这是我日月湖传承千百年的宝物,被你们这些小贼盗取,还敢狡辩?”
      “边界近日盗匪猖獗妖魔横行,本想靠此物将那些祸害们一网打尽,不成想却只有你们几个。”副官长叹一口气,那些视金财如性命的匪盗妖魔竟压制了他们的本性,没有被这千年难遇的高天秘宝所吸引。
      “难道…”副官陷入思考,片刻恍然大悟般,他扭头看向那心虚的几人,摇摇头,笑道:“把他的兜帽扯下!”
      黑袍人奋力挣扎却没有丝毫作用,这些小有成就的修行者们在日月王侯所带来的军队面前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被玩弄,毫无反手之力。
      随着兜帽的扯下,一副极有特色的面庞展现在了众人面前,同时那隐藏在黑袍下的具有女性特征的身体也暴露在空气之中。
      那是生活在大海中的鲛人族,他们有着鱼类的一切特征,却是人类的姿态。
      古时便有“鲛人泣珠”的传说,但传说终究是传说,即使那鲛人泪如雨下更不见一颗珍珠。
      李副官被这哭声搅烦,勒马问道:“本官又不曾欺你,你哭甚么?”
      “小民世居东海之滨…”
      那鲛人边哭边说,甚至唱起了那悠扬而深邃的歌来,在林间回响,听的那副官并诸多战士皆有些精神恍惚。
      教头见时机已到,轻松挣开束缚,三拳两脚把那失神的兵士撂倒,却被另名红袍黑甲的战士抓住后脑,脸朝下砸在那泥泞的土地上。
      “老实点!”浑厚的金属音从那黑色面具下传出。
      副官剑抵鲛人喉部,居高临下的凶戾目光让那鲛人胆寒,他举起手来,冷汗从额头落下,轻声说道:“大人,刀剑无眼啊。”
      “鲛人族的歌声蛊惑人心,险些中了你的招了!把她的嘴巴堵上,全部押上囚车!”
      “是!”
      副官收起剑来,讥笑道:“袭击官兵,你们下半辈子算是衣食无忧了。”
      霎时,天上飞过一道火流星划过,坠落在了某处不知名的山涧。

           “快些,再慢山君就要来了。”有苍老的声音小声喊到,妖风阵阵,把个火把熄灭。

    最后于 11月前 被子望暮语编辑 ,原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子望暮语 11月前
    0 6

    第六章 龙木(其一)

           一间陌生的屋子,一张陌生的熟睡的面孔,阳光从窗子里射在温暖的床上。

      少女悄悄的醒来了,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看着一旁熟睡的金发女子,她忍着刺痛轻声呼唤:“将军?”

      脑海中除了刺痛更没有一丝回响,周围也不曾有什么响动。

      若是放在以往,只要少女轻轻一唤,即使相隔千里之遥也能传达,如今这种精神上的连接却断开了。

      “日月王侯…”

      少女咬牙切齿,她断定是那坐镇西方的日月王侯做的好事,连同她的天赋神通一并给抹消了。

      “可恶的家伙,早晚我要去报个仇!对了,手链…”

      薛芸看向手背,上面空空如也,她又四下里找了一圈,最后在床头柜上的盒子里找到了那串着一对金玲的手链。

      叮叮铃铃的一声响,房间的门被轰然推开,一个满脸笑容的男孩站在门口兴奋的喊到:“大姐!快起来!太阳晒屁股了…呜哇哇哇…!夭寿了!村长,那姑娘醒了!”

      少女只是坐在床上,那男孩看到后便颠也似的慌张逃走了,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有些忿忿不乐,忍不住咋舌:“这谁家熊孩子…”

      趴在床前的金发女子也被那孩子一喊而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的问:“呜…这是什么时辰了?”

      “碧日晴空,万里无云啊,姐姐,借套衣服穿穿?”

      少女若非用手拉住了被褥,她那隐藏起来的曼妙躯体便要被看个精光。

      床边的女人一笑,轻拍着脑袋说:“哎呀,瞧姐姐这个记性,给你脱了却忘了给你穿上去了…妹妹你等一等,待姐姐与你拿套好看的衣服来…”

      不多时,那两名女子便一起出了门来。

      先前的男孩早已带着一众村民堵在了门口,为首拄拐棍的白发长者倒头就拜,其余村民们也齐刷刷的跪下。

      薛芸只是冷冷的看着一切,直到那长者开口哀告道:“上仙…上仙呐!还望垂怜,救我等百姓性命啊!”

      “快请起老人家,你们认识我吗?”薛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众男女老少,她身后的金发女子则眯笑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上仙随天火临凡,必是来拯救我等芸芸众生脱离苦海的!”长者欲伏首再拜,薛芸伸手拦住,而后抱胸不满的反驳道:“你们搞错了,我不是什么仙人,也不是来拯救你们的…当然,作为你们救了我的回报,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事情大可全部说出来,虽然我不一定会去做就是了。”

      “呃…上仙,此地名长木村,往西十五里有座鹿王山。那山中有王鹿,其寿六千岁,本是护佑八方安泰的山神,然而数月前却突然陷入了沉睡,致使妖魔滋生,四处劫掠…”

      “…唉,前几日又有个自称‘山君’的虎妖聚集了四五百喽啰为非作歹,若不是有清水城的‘任侠’们击退了山君,我等皆成他人口中之食了。”

      “任侠?是那个金龙商行创办的结侠社?”

      “非也,我们并不是金老板的打手。”三五名持刀剑的男子快步走来,长者见状忙上前介绍到:“上仙,这便是方才老朽所言中的‘任侠’,”长者一一介绍:“这位是人字榜排名六十七位的步琼步大侠…”

      身穿青麻布衫,脚踏平头皂靴,肩扛双剑腰绰宝刀,极其雄壮。

      “…这位是人字榜排名四十四位的柳如南柳大侠…”

      使一杆赤金鎏火的镔铁枪,背一张百步穿杨的宝雕弓,臂力千斤,腰阔十围,极其雄壮。

      “那我呢?我呢?”

      俊俏的少年提着剑跌跌撞撞跑来,他一脸兴奋的看向长者,叉着腰洋洋得意:“本少侠和哥哥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想必排名也是不低…”

      “呃…顾铭少侠吗…容老朽找找…啊,找到了…人字榜…呃,个、十、百、千、万…”

      “够了村长!不要再说了。”

      少年夺过长者手中那本上了年纪的说明册,那是金龙商行所撰写的任侠榜,共分为:天、地、人三个排行榜。

      天字榜三十六位,地字榜七十二名,人字榜则多如牛毛,凡在金龙商行注册了任侠名号且在尘世间有所作为者皆被记录在册。

      “哼,真是丢人…”一名年轻女子走到顾铭身旁,合上了眼把头一撇。

      “又来一个,这村子里面究竟有几个任侠?”

      薛芸有些不满,又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而且这些所谓的‘任侠’还都是些凡人,面对那些有修为的妖魔又能做什么呢?”

      “这位姐姐,世上又不止有你们修行的人能斩妖除魔。即使不像你们一样天赋异禀,即使不能沟通天地二气,我们这些凡人也时时刻刻都在进步,技艺也越加精湛。况且,凡人中也不乏有可比拟仙人的存在。”司逸挺起胸膛向前理论,身旁得少年恍然大悟,拍手说到:“噢!你是说那日尘沙城的…?”

      “不错,妖兵围困尘沙城的那日,天字榜的第四位,那位有着‘最强凡人’之称的家伙,待众任侠们赶到时,他一人便已将数万群妖尽数斩杀。”

      步琼惋惜道:“我记得他剑都砍钝了,那可是把好剑啊。”

      柳如南赞叹:“能入天字榜的无一不是怪物。”

      司逸如春水般温柔一笑,扶着那纤细的腰肢,说道:“我们的两位大哥也能称得上是怪物呀~”

      步琼和柳如南对视一眼后便齐齐摇头否认:“我们离‘怪物’这两个字还差的远呢。”

      “嘛,大哥这么谦虚做甚?我们兄弟姊妹们早晚有一天也能登上那天字榜。”司逸言之凿凿,就如同这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只是早晚的关系。

      柳如南尴尬一笑,自己这位年轻的义妹志向高远,然而她却不知道想要以凡人这极短的一生来追赶那些从出生起就站上了顶点的家伙们的脚步本就是痴心妄想的。

      这是多少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抵达的终点,但作为兄长,他不能去打击年轻人的志向,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去一步步向上爬。

      柳如南当前的目标是在三十五岁之前进入地字榜。

      长者说道:“上仙,这几位便是老朽前几日请来的任侠,还有几位在上次与山君的冲突中不幸身陨了。”

      “那山君听起来好凶恶,我手无寸铁,还是快些跑路吧…对了,你们也快些逃吧,趁那山君还没再次攻来…”

      话音刚落就有村民急忙跑来报到:“村长!不好了村长!那山君又来了!”

      “什么!明明刚被击退,怎么可能好的这么快?”长者万分惊恐,柳如南和步琼当即吩咐道:“村长,麻烦你去疏散下村民,我们先去村口抵挡妖兵!”

      “万事小心啊…”长者嘱咐到,那四人却早已奔村口去了。

      “上仙,我们还是先…诶?花百合,上仙去了哪里?”长者见薛芸不见了踪迹,以为她抛弃了村子逃走了,便问向那一直站在门前的眯笑着的女子。

      花百合眯笑着扶着脸颊,说:“呵呵,那孩子已先一步赶去了。”

      村里的某处,小小的人儿躲在这屋檐下,这里正好可以看到那村外的景象。

      四五十个小妖在村子那简陋的防御措施前叫嚷,村里的男子们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他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死死攥紧了手里的木棒枪刀。

      这些用木头捆扎起来的栅栏对那山君率领的妖兵们来说毫无作用,但却给其后面的村民们提供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小妖们在门前叫嚷着、辱骂着、嘲讽着,而躲在栅栏后的人们却不为所动。

      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实力,没有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他们所想的只是保护好身后的家人。

      “该死,妖兵堵住了出口,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薛芸感到一丝棘手,她现如今失了神通天赋,又没了将军的保护,行事不得不再三谨慎。

      本打算趁乱溜走,可这小山村三面环山,唯一的出口此时还挤满了人。

      正在她思索对策时,那一直嚷乱的妖兵们突然安静了下来。

      薛芸探出脑袋查看,只见那妖兵分开两列,山君从中走出,是一头斑斓的猛虎。

      身高丈余,腰阔十围。穿一身亮不亮暗不暗的青金宝甲,系一条蓝不蓝紫不紫的狮蛮宝带,脚着一双金丝的虎头靴,提一柄九环的镔铁刀,往那群妖身前一站,好一个威风凛凛妖魔将。

      只见他露出那两颗锋利獠牙,吼一声:“出来!”却好似霹雳炸响,一道强劲罡风从那山君身后袭来,如齐天的巨浪,把那些个凡人唬得战战兢兢,木栅栏顷刻间碎成了粉末。

      眼看那无形的巨浪要淹没村口,这时有三个人影从天而降,有一道利箭破空穿云直逼山君面门。

      有一柄巨剑顺劈而下,有一杠长枪扫落秋风,有两把长刀直取腰腹。

           那山君吼声未息,来不及防御,便用自己那坚韧的肉身硬吃下了这轮由凡人所发起的攻击。
      “咳!”
      即使有那青金宝甲的保护,山君还是下意识的绷紧了全身,上次交锋正是疏忽大意才被这些凡人击伤,被那些不怕死的家伙用火药炸的肚破肠流,如今伤势痊愈,这份仇他是一定要报!
      “小子!几天不见,力道变强了啊。”
      山君握住劈在头上的那柄剑,浑身的妖气暴涌而出,步琼与柳如南刚想反击就被这股磅礴的妖气震飞。
      而那小小的少年儿则可怜,用脚踹蹬山君企图借此脱离却被那妖气震慑住,糟山君反手擒住。
      “顾铭!”
      步琼被这股妖气甩飞数十米,身体撞在地上又瞬间弹起如此反复数次终于被他抓住一个时机。只见他这次脚尖先点地,突的便如离弦的箭般窜了出去,一道烟尘飞速扬起。
      眨眼之间,那步琼已至山君跟前,柳如南借力使枪尖抵地,把整个人高高弹起,双手握紧那杆赤金枪,从上至下呼啦啦的劈来。
      两人瞄准的皆是那山君的手臂,齐声高喝:“放下!”
      前几日战斗的惨烈仍在他们眼前回荡,皎白的月亮映照出那凶暴的妖魔。突然的袭击让自己的同僚惨遭毒手,一个被开膛破肚,一个被强有力的五爪捏裂了颅骨。
      那位与自己餐风饮露数十载的少年如今便置于这妖魔手上,又怎能不让人发怒?
      一道凶烈的白光,一阵暴怒的狂风,一声虎啸,一柄九环刀!

    最后于 11月前 被子望暮语编辑 ,原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子望暮语 10月前
    0 7

    第七章 龙木(其二)

           凶暴的白光中有一人如离了弦的箭般直射而出,司逸只感到一阵急速的风掠过耳畔,“砰”的一声便在身后炸开。她依旧保持着拉弓搭箭的姿势,眼睛向身后一撇,顾铭在那石壁上撞下了浅浅的一个人形凹槽。

      胸口处还有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这股遍布全身的剧痛让那少年一时半会都无法喊出声来。

      那爆绽的白光是由兵刃交接产生的。

      步琼手上那两把长刀快如飞,背上的那两柄剑早已出鞘,双手舞着四把兵刃,交织出八道光影!

      柳如南长枪扫地,枪尖便掠出火来,与那山君挥舞出的狂风糅合,他不知用了何种奇技,竟将那风化作了自己的攻击!

      山君浑身硬如钢,身上那件精金宝甲更是刀枪不入,然而在那两位任侠如疾风之骤雨迅猛如雷霆般的攻击下依然被划开数道浅浅的沟壑,被割开道道伤口,血洒长空。

      山君咬着牙横着刀气冲斗牛,被这些小小的虫豸不停的骚扰着实烦躁。

      只见他把那九环刀着地上一砸,腰身轻动,猛地一转,刀尖刮过那沙土地,发出喀啦啦的响动,带起砂石,扬起尘烟。

      砂石掩目,九环刀刚猛,却只把身前那二人击退了半步。

      他们如痴如狂,不退反更进一步!一人攻上,一人攻下!

      山君只为抓住这一间隙,他们若是逃了反倒丢了兴趣。那妖魔使了个精妙的反身斩,正好挡住二人攻击,兵器相持,双方竟一时间僵持不下。

      “砍死你!咬死你!吃了你们!”山君一只手按上刀背,居高临下,双臂发力,犹如一座大山压下!

      步琼与柳如南拼尽全力,奈何那妖魔力大无穷,在这场双方力量的角斗中直被推的连连后退。

      刀与刀,齿对齿,早已碰撞出了星火点点。

      山君猛然暴喝一声,将那九环刀猛地一抽,巨大的力量瞬间便将那两个不自量力的凡人打飞。

      步琼与柳如南皆被这股力量所震撼,相比前几日交手,这妖魔不仅伤势全无,力量反而更强了,浑身更是妖气冲天,会让接近的人不自觉的狂暴起来。

      耳边的风声呜响,二人直撞上石墙后方才停下,三五个村民赶来扶起问到:“大侠,没事吧?”

      步琼与柳如南摆摆手,再次站了起来。

      那山君双手举刀,先是一声战吼,那凶猛的虎啸喝死了四五名胆小的妖兵,震杀了二三个怯战的山民。

      余下的妖兵战战兢兢,却仍摇旗的摇旗,助威的助威。再看那些个山民,一个个骨软筋麻,哆哆嗦嗦,跌坐地上,实难再起。

      山君往前方挥出一记空斩,这一击力道之大竟连使用者都无法站稳!山君只能顺着力,以脚尖为中心将身体转动以此来卸掉对余的力。

      紫色的妖气汇聚成为斩击汹涌而来。

      有些胆小的山民哭着喊到:“谁来挡住它啊!”

      巨大的妖气径直穿过这长木村,将所触碰到的一切建筑统统切开,将所笼罩的所有生物全部腐化成了下等的妖魔。

      只听轰隆隆的一连串巨响,整座村子顿时火光四起,被一分为二!

      那妖气直撞到村子后面的山壁方才消失,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山君见到眼前的一幕便抑制不住的仰天大笑起来,他把九环刀往前一指,意犹未尽般喝道:“再来!再来!”

      山君冲着那滚滚浓烟连呼数声却没人回应,只有几个侥幸逃生的山民发出的凄厉惨叫。

      被转化成妖魔的山民正在啃咬他们往日的同胞。

      浓烟里飞出一柄剑来,正好插入那妖魔化的山民脑门,只顷刻间毙命。

      步琼拨开黑色的浓烟与柳如南互相搀扶从其中走出并喊道:“各位不要慌张!心智不坚会遭妖气入体!肃清心神,所见皆空!”

      “诸位乡亲!援军已在路上…”柳如南话未说完,他身前便有名男子抱头慌乱跑过,口中还大嚷到:“村长不是说仙人来了吗?可仙人在哪啊?”

      “好烫啊好烫啊!”有山民被那紫色妖气缭绕,犹如烈火缠身,满地上打滚。

      “什么援军!朝廷已经抛弃了我们数十上百年了!如今连山神也抛弃了我们!”有山民愤怒吼到。

      “太奶!我看到我太奶了啊啊啊啊!”有山民撕扯自己眼皮,竟把那颗黑色的眼球也一并拽了出来。

      “达令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达令?…:不要咬我啊达令!”

      有健硕的山民飞起一脚踹倒那胡言乱语的疯子,双手执枪冲那些乱哄哄的家伙们骂道:“哪有什么仙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你们这些孬种!大难临头之际不想着如何自我拯救,反而将希望寄托给他人!寄托给那虚无缥缈的神灵!可笑!荒唐!”

      被那些紫色妖气浸染的山民无不变得情绪激动,甚至看见了些不可言喻的幻象。

      好在被妖魔化的山民不多,这全亏了前几日冲突后步琼与柳如南教给山民们的静心咒。

      但眼下的情况却无比糟糕,村里能参与战斗的人员本就不多,本打算依靠一些防御设施来拖延时间,等那清水城的官兵抵达,但那辛苦修建的石墙又被轻易斩碎,妖魔虽少却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抵挡得住的。

      步琼长吸一口气,看着那些跳入废墟的半人来高的妖兵,他有些急不可耐,身旁的柳如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拦住了他。

      身后冒出一副巨大的影子,他们警惕的回头,雄壮威武的山君手持大刀,另只手则提着名生死未知的女子。

      他身上那副青金宝甲又平添了许多箭痕。那妖魔自视甚高,即使有了上次被开膛破肚的教训后仍然龇牙咧嘴的笑着。方才与他们战斗过后,他才相信长公主给的丹药的妙效,更坚信她口中之言,

      山君把那些个凡人当做蝼蚁,以虐杀他们为乐。

      他双手握住九环大刀高举过头,紫色的妖气便从大刀上溢出来,好似有生命般爬在刀背上虎视眈眈。

      刀身扬起紫色的火,凶猛砸下。

      “村长!这里真的安全吗?要不是我躲得快,就被劈成两半了。”

      有男子忍不住抱怨,又有声音附和到:“就是,那山君爆发出的妖气完全不像是这种地方能孕育出的妖怪,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快些逃跑。”

      那长者面色凝重,说:“上仙,你不帮忙也就算了,就别在一旁说风凉话了。我们这三面环山,不击退那山君又哪来的什么生路?”

      地面上那被撕裂开的巨大鸿沟仍往外不断冒着紫色的妖气,被割开的小屋里躲藏起来的人们都非常小心的不去触碰到那妖气,否则便会如那些横躺在地上的尸体般迅速腐化成这片大地的养料。

      妇孺孩童紧紧依偎,娇小的少女蹲在没有人的角落。

      “可那妖魔妖力如此强悍,当前那几人…能赢吗?”薛芸小心翼翼的询问,若不是将军失踪神通被封存,她早就跳出村口把那嚣张的山君给痛揍一顿了。

      长者呵呵笑道:“能在数百万人脱颖而出,步大侠他们可也称的上是‘怪物’啊,更何况他们身上还带着上次作战时留下来的秘密武器,关键时刻也能…”

      薛芸问:“也能什么?”

      长者答:“以身殉职!”

      嘭嘭!

      无比巨大的声音在山君身上炸开,零落的废墟在这股强悍的冲击下应声倒塌。

      突击的妖兵与那些勇武的山民都被这股声音吸引,循声看去。

      山君从未想过两个弱小的凡人赤手空拳能有如此威力,步琼与柳如南则惊叹于这妖魔的强大,与前几日已是今非昔比。

      强大的冲击让眼前的妖魔浑身震颤,他身上的青金宝甲在这股冲击下裂成一块块碎片后脱落。

      全身绷紧的肌肉让着妖魔看上去更加雄壮,宛如一座小山。

      山君咬着牙,手里提着的女子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呜咽,从口中吐出一团黑血。

      他将手里的女子随手丢向一旁,有几个张牙舞爪的妖兵欢欣雀跃的去接,要将那女子撕碎。

      “呜~叽叽叽!”

      两柄短剑精准无误的刺穿了那两个跳上前的妖兵的脑袋,柳如南则迅速收回手,用腰带动全身的力,以肩膀撞上那山君的腹部。

      有着体重加持下的冲击变得更强,可那山君也仅仅只是被撞个趔趄。

      “自身难保,还有空去照顾别人!”

      九环大刀顺直劈下,柳如南把步琼拉向自身并躲过了那记攻击。大刀上的铁环叮叮当当作响,山君手腕一转,横斩而去。

      柳如南与步琼身法矫健,各起一脚踢中那妖魔手腕,打断了攻击,又复起一脚踢中下颚,这招似乎颇为有效,让那膀大腰圆的山君也陷入一丝恍惚。

      二人自然没有放过这个破绽,此时若手上有兵刃说不定便能够一击致命,奈何事与愿违。二人只能卯足了劲,双拳齐出狠狠地打在了山君的眼窝上。

      那妖魔吃痛,发出“呜哇”的一声惨叫,身子不受控的向后倒去,他连连后撤数十步才终于一脚踩稳了大地。

      紫色的妖气在身上流动,交缠着那掉落的九环大刀,霎时吸附在手,山君紧闭着眼睛舞动大刀,妖气横溢如潮水般席卷四周。

      “喝啊!”

      一声凶猛的嘶吼从山君的喉咙中发出,接着便是大量猩红的血从他那尖牙之间喷薄而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回荡着。

      步琼右手握成拳中指突出犹如一把利剑,他凭借肉身穿过那如海浪般刺骨的妖气墙壁,不遗余力的把这柄剑刺入了山君的喉咙。

      那妖魔顺势便抓住了这小小的人儿,他身上侵染了妖气,某些部位已经开始了腐化。

      山君强忍剧痛张开血盆大口要将眼前的家伙生吞活剥,步琼眼见无法脱身便用力击碎了自己的手骨,连着一扯,撕拉一声整个人便向后翻了出去。

      柳如南三步并作两步将落下的男子稳稳接住并迅速扯烂了自己的衣物包住了伤口。

      断肢仍插在山君的喉咙里,堵住了伤口,他便愤怒的把九环大刀刮过地面,扬起一道妖气,又从上方猛地挥斩而下。

      “死!死!死!”

      霎时,妖气磅礴竟将大地撕碎,连同那不屈的吼声,一柄数十米的妖气巨剑斩碎了一切,不可阻挡的砸了下来。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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